忽然!雪地里传出了一声凄厉的嚎哭,正在刨雪的秦永望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妇人抱着个脸色青白的婴儿,坐在雪地里哀嚎。周围的街坊窃窃私语:“是张寡妇,她的遗腹子没气了。”
秦永望方才记起,这是他刚从雪地里拉出来的女人。因被杨景澄吓到了,他救了人也没空管,接着挥舞着铲子挖另一处房舍。此刻听到她绝望的哭声与街坊的低语,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了些许酸意。如果他早点把人挖出来,孩子能活么?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秦永望垂下了眼,默默的加快了速度。
天色渐渐暗了,锦衣卫与兵马司的人不知道挖出了多少人,更数不清挖出了多少尸体。而被救出来的人,看着满地的狼藉与亲友街坊的尸首,陷入了茫然。
滴水成冰的寒冬里,纵然此刻活着,入夜之后无处可去的他们,又有几人能熬过去?东西两边受灾不重的区域尚可借住在邻居家里,中间这一大片,保存完好的房舍根本容纳不了那么多人。
杨景澄听着李纪桐对形势的分说,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京城居,大不易。在外地,七品县令的县衙,占地多可达数亩,而京城一个四品官,家中有两进已是豪富。没有空地安顿灾民。城内尚且如此,城外……大概只能等着化雪的时候去收尸。
杨景澄知道雪灾可怖,可多年前的村落里,到底人烟稀少,远不如眼前的震撼。脑海里忽又想起了那个脸蛋圆圆的小姑娘,短短几月便消瘦的脸庞。不由轻声道:“能生在锦绣丛里,是我之幸呐!”
李纪桐拍了拍杨景澄的肩:“锦绣丛里的公子哥儿,似你这般心软的不多见了。”
二人相对苦笑。
一天时间,救不了多少人。可是天黑了,众人的力气也尽了。秦永望带着人,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城门前的空地。兵马司的人点起了火把,上千的锦衣卫疲倦的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杨景澄命人升起了篝火,炙热的火光把众人烤出了阵阵白烟。
北边的雪原本是不能打湿衣裳的,可他们在雪里滚了太久,身上早被汗水与雪水浸透。一直动弹的时候还好,此刻坐下来,当真冷入骨髓。一个个牙齿打着颤、身子发着抖,鲜亮的华服更是脏污的不成样子。可以说,从大晋开朝以来,锦衣卫便没有如此狼狈过。
一碗滚热的姜茶递了过来,秦永望抬头,看见了端着托盘的杨景澄。本能接过姜茶后,又看见他单手举着托盘,穿梭在众军士中,按照职级分发着姜茶。
宵禁的鼓声一如既往的响起,清脆的马蹄由远及近。华阳郡公领着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以及南北两位镇抚使浩浩荡荡的出城而来。在众人挣扎着起身时,他抬手往下压了压,依旧是那张冷脸:“诸位今日辛苦,不必多礼。”
众人也确实累的爬不起来,从善如流的摊着了。而指挥同知蒋兴利的心思却没在众军士身上。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郭兴业滚落在地的头颅与扭曲着形状的尸体。鲜血早已冻成冰,在白雪的覆盖下,只剩零星几点露在外面。而郭兴业震惊的神情,定格在脸上,半点没有消散。
蒋兴利的拳头渐渐攥紧,瑞安公世子,你实在……太张狂了!
第62章 升职 休息过一阵,天色已然黑尽……
休息过一阵,天色已然黑尽。锦衣卫与兵马司开始有序的撤离。北镇抚司乃肥水衙门,纵然有人住在南城,屋舍也比较结实,再加上有钱请人及时扫雪,并没有多少塌房子的。
兵马司那处就不太一样了。能住在南城已经算条件好的,外城现是什么模样,这边还没个数呢。有家住外城的兵丁此时再忍不住,便是累的浑身酸痛,也想回家。
李纪桐自然爽快放人,他今日一直居中调度,顺道儿把手下兵丁的情况摸的一清二楚。此刻他家下人已经拉了一箱子钱来,但凡家住城外的,且不论房子是否倒塌,家中是否有人受伤,一人先额外赏一吊钱。又叮嘱他们,实在家眷无处落脚的,便带到兵马司来,好赖顶过了这几日再说。
华阳郡公看着李纪桐事无巨细的安排着兵马司的琐事,对杨景澄扔下了三个字:“学着点。”
杨景澄点了点头,心中对李纪桐也生出了许多敬佩。诚恳的道:“郡公教训的是。回想今日行事,确有不少疏漏之处,与承泽侯相差甚远。将来必更加用心仔细,不负郡公栽培之意。”
华阳郡公点点头,稍稍勉力了几句,便没再多言。对初出茅庐之人,只要肯办事,理应多鼓励少苛责,以免损了他的心性。在他看来,杨景澄虽远不如李纪桐周全,然今日敢于在阵前杀人立威,已出乎他意料了。
蒋兴利见华阳郡公半日不曾问过郭兴业之事半句,心下着恼,沉声道:“杨副千户不解释解释何以擅杀朝廷命官么?”
杨景澄挑眉。章氏一系果真个顶个的目中无人,自古以来,副职便不如正直体面,是以旁人称呼副职时,多半会把那副字去掉。譬如一所的军士们称呼他,多直接称杨千户或杨世子。倒是蒋兴利手底下的,一个两个杨副千户不离口,话语里满是讥诮之意。
蒋兴利眼神阴狠的盯着杨景澄:“怎么?你无话可说?”
杨景澄毫不示弱的对视,笑盈盈的把郭兴业生前的话扔了回去:“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