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泽冰笑道:“谈不上辛苦,只是他们几个不中用的很,叫人笑话。”
跟着杨景澄下楼的丁年贵听得这故作好强的话,压根懒得同小辈计较。对于这帮后进的小崽子,他老人家给个眼神都嫌多余。而躲在屋里,扒着窗户往外瞧的知府彭弘毅和前来与他套近乎的刘常春彼此对望了一眼,好半日之后,刘常春撮着牙花子道:“我们世子,真个交友广阔。”
“谁说不是呢?”彭弘毅身心俱疲的接道。他们作文官的,哪个没有心黑手狠脸皮厚?因此,前日“救灾”心切的他自然而然的逮着杨景澄薅了好大一把羊毛,谁料得意没几个时辰,就被东厂的丁年贵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恐吓的他几宿没睡踏实。好容易缓过了点劲儿,京里居然又派了足足四个锦衣卫来看杨景澄!
彭弘毅险些窒息了!祖宗!您这通吃东厂锦衣卫的,求求您在京里呆着好不好!便是非要出京浪,劳驾摆出您权贵子弟目无下尘的范儿啊!作甚么要充个谦和有礼的君子?害老子以为您是个不得脸的宗室,糊弄了也就糊弄了!咱当文臣的怕条卵的闲散宗室!结果生生踢到了块铁板!此刻听着外头的谈笑风生,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外头的几人自是不知道彭弘毅千回百转的心思,几人分别了个把月,途中又生出了许多事故,少不得彼此问个好。刚寒暄完毕,极有眼色的轻烟赶紧指使着明月几个小厮把屋里的八仙桌并几个圈椅搬到了院中,傍晚时分,庭院前后门大开,晚风穿堂而过,虽比不得入夜后的凉爽,却比屋内舒服的多。待摆上了茶点果子之后,方前来请杨景澄等人坐下叙话。
周泽冰见轻烟身材窈窕、姿态婉约,生的好一副江南美人的相貌,不由调笑道:“怪道世子见了我们半点不肯提回京之事,原来是叫美人绊住了脚。”
杨景澄今日在卫所时,故意忽视了周泽冰的话。周泽冰便立刻敏锐的察觉到了杨景澄暂不想回京,因此之后他很有眼色的没提,直到此刻闲了下来,他才找了个机会开口。
提起回京之事,杨景澄微微皱起了眉。他离京前,确有跟华阳郡公放赖,要他早日接自己回京。但,却是有前提的。而现他哪怕远离京中,亦知道华阳郡公不可能此刻便荣登大宝,那好端端的要他回京,敢是京中又生了变故?
“今日在卫所一见,世子风采依旧。”周泽冰略知道些杨景澄离京的内情,于是解释道,“然前日宁江大水,交通断绝,消息传回京中,不独尊府上,连郡公都进宫与太后娘娘商议了半日,最后议定还是接您回京,上上下下方算安心。”
周泽冰短短一句话,所包含的意思多到骇人!守在二楼东北角的许平安当即惊了个目瞪口呆,华阳郡公与太后娘娘多少年的死对头来着?居然为了杨景澄冰释前嫌了!?这不可能!许平安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可他再看看院中站着的几个明显归属于华阳郡公的锦衣卫,又生出了恍惚。太后将他们放到杨景澄身边,便表明了她对这颗棋子的势在必得。那么即使要招杨景澄回京,派的也应当是蒋兴利的手下。而现来的是华阳郡公的人,要么表明太后服软了,要么就是……
嘶——许平安吸了口凉气,不敢想不敢想!我只是个小喽啰,我什么都不知道!
杨景澄听了周泽冰的话,脸上也是精彩纷呈,一度怀疑自己耳朵有了毛病,出现了幻听。好半晌,他终于回过神来,忍着牙疼问道:“所以你带来了太后娘娘的懿旨?”
周泽冰摇了摇头:“没有,那时出京心急,我们只带了勘合与盘缠。世子放心,我们不敢诳您。若此地无甚要紧事,世子且收拾行李,同我们一并回京吧。”
“不,”杨景澄斩钉截铁的拒绝道,“烦请你回京上覆娘娘与哥哥,我既为做出番事业而出京,那在事成之前,绝不回京!”
第244章 有愧(4-26第四更) 在场诸……
在场诸人齐齐一呆,或许丫头们不清楚,但无论是丁年贵还是周泽冰皆知杨景澄出京实乃不得已。如今好容易太后与华阳郡公的意见达成一致,杨景澄自己竟不肯回去了!?
周泽冰环视了一圈略显逼仄的天井,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不说甚京中繁华与宁江府的萧条,单说此地宅院,就让他忍不住的连声叹息。他作为锦衣卫,常常出入各级官员家中,见过不知多少大大小小的官邸。因此知道这座宅院虽经历了洪水,显得十分狼狈,可于民宅而言已算奢豪。然民宅终究只是民宅,与阔朗的宗室国公府邸不可同日而语。杨景澄不比他们这些寻常小官,有个带院子的房屋便可心满意足。杨景澄乃国公世子,正对大门的前庭没有个几丈宽,真能忍受的了?
周泽冰此前并不知宁江府的景况,世人但凡提起江南,脑海里浮现的莫不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说不尽的富庶繁华。不想他们一路行来,所经见的,与戏本子上描述的全然不同。这时才知道,江南与江南并不一样。漫说宁江府刚遭水灾,少说也得一年半载方能缓过气儿,便是周遭不曾遭灾的,也不过如此。自古繁华的武林府自然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可除了那些赫赫有名的地界,旁的实在远逊于京城。因此,杨景澄的选择,自然让人不解。
几个丫头并彭弘毅、刘常春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尤其是轻烟等人,倘或能跟着杨景澄进了国公府邸,这辈子便妥了。得脸呢自是风光无限,听闻那些公侯府邸的世仆自家亦有丫头小厮,可谓神仙日子;不得脸呢也管吃住有月钱。出身贫寒、颠沛流离的他们,一辈子期盼的不过这些好处。眼下只要杨景澄点个头,无数人艳羡的日子便唾手可得,如何能不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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