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散兵游勇,打打地痞流氓还成,面对乌央乌央的流民,不曾有指挥经验的他们哪里是对手?三下五除二的就被打的抱头鼠窜,不到一刻钟,已然溃散。好在也正是他们抵挡的这一刻钟,叫章士阁顺利的躲进了地道。
然而听着外头杀声震天的章士阁此刻依然有些恍惚,站在黑咕隆咚的地道里,他半日都没想明白,好端端的怎么外头的人就疯了呢?他们当真不怕家破人亡?
卫所官兵自然是怕的,他们有俸禄,便有拘束。一个卫所编制千人,可本朝乃军户世袭制,编制千人可不代表卫所里生活的只有千人。他们的老婆孩子兄弟亲戚都加起来,五六千都不止!即使有那么几个豁出命的,也没多少人愿陪着他一家老小共赴黄泉。
然而,卫所在买粮这件事上,与章士阁结的梁子也不是三言两语便能化解。大家都是在朝为官的,谁还不会心黑手狠、借刀杀人?因此,卫所将兵们一面派麾下聚在章府闹事,一面派本地帮派的人去引诱已经造反的流民直接冲击章府。横竖徽州缺粮全因章士阁而起,流民们听说是去打知府老爷,二话不说抄起家伙便上了。
卫所将兵皆是本地人,与本地帮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流民们除了竹竿子,一无所有,更不懂攻城。于是卫所又偷偷的通过帮派,给他们提供火油,并教他们如何砸门。待到流民就位,卫所将兵们早一溜烟的跑没影了。帮派的人更不敢招惹章家,趁人不注意,也跑了。只剩一群没文化没见识的流民在章府里横冲直撞。
地道顶上的地面被流民们踩的砰砰作响,他们操着章士阁听不懂的本地方言,大声的喊着什么。地道内昏暗无光,而头顶的泥沙被震的簌簌的往下落。时不时还能听见入口处有人经过,把章士阁几个人吓的噤若寒蝉。
“我们顺着地道跑出去吧?”章泰和战战兢兢的问。
长随嘉悦道:“出口会不会有人?”
“那也比呆在此处安全!”章士阁到底经历了全套的科考,总算比几个不中用的仆从冷静些许。他命长随嘉悦打起火折子,借着微弱的火光环视了一圈,心当场就凉了半截。不知为何,跟着他跑进地道的侍卫,竟只有两人!此外便是管家章泰和与两个长随。其余的甚幕僚打手,一个都不见人影。他的心剧烈的跳动着,不愿去想那个最有可能的猜测。他不停的在心里安慰自己,这帮人大概是走散了吧。
火光照耀下,其他人也看清了地道内的情状。章泰和再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好半日后,他无比惊恐的喊道:“走!我们快走!师爷们也知道地道!他们若是被抓了,必定出卖我们!”
一语惊醒了地道内的所有人,由一个侍卫在前开道,几个人再顾不得平日的体面,尥蹶子往出口狂奔而去。
出口是一道小门,从缝隙处透进来了外头的光。小门外没有任何嘈杂,安静的仿佛夜半的街道。侍卫贴着耳朵在门上听了好一阵,才对着章士阁点了点头:“外头没人!我们走!”
话音未落,只见那木门突然洞开,一个人影从天而落!章士阁脑子嗡的一下,呼吸骤然停滞!吾命休矣!
第258章 睚眦 忽如其来的变故,不止惊吓……
忽如其来的变故,不止惊吓到了章士阁,连管家带侍卫皆吓的一个哆嗦!侍卫手里用来照明的小木条啪的掉到了地上熄灭了,这点动静更引发了众人的恐惧!
一阵尿骚味随风而来,章士阁片刻之后,方感觉到自己的□□有股温热的液体流过。他自幼仗着家世,走到哪都叫人高看一眼,何曾似今日般丢过颜面?就在这命悬一线的档口,羞愤欲死的情绪同时升起,只把他涨了个满脸通红。
“章家大爷?”来人背着光,看不清模样,似乎并无敌意。
因木门洞开,地道内不再黑暗。两个侍卫率先反应过来,纷纷抽出腰刀,大声喝道:“谁?”
“哦,我是瑞安公世子身边的张发财,奉世子之命前来送信的。”张发财的语调里带上了几分幸灾乐祸,“怎么?你们就这点子人跑出来?平日都不带着大爷练习的么?”
张发财不自报家门还好,这会子叫章士阁听见瑞安公世子几个字,全身的血液都直朝脑门奔涌而去!他瞬间记起了前两月截粮并故意落杨景澄颜面之事,如今叫杨景澄的人看到了自家狼狈,只要想想,顿觉羞愤欲死!
这两位公子哥儿的仇怨,还得从章士阁回京述职时说起。打章士阁有记忆起,章家便内有太后、外有首辅,可谓在京中横行无忌。休说杨景澄这等外头养的私生子,有时候连海宁公主见了,都得避其锋芒。虽说海宁公主怕的是章太后,可落在章士阁眼里,便成了堂堂公主亦畏惧章家。作为章家的承重孙,他自然与有荣焉。如此活了三十载,好容易回趟京,恰逢章太后于章家召见杨景澄,于是,他发现哪怕在家里,众星拱月的居然不是自己!当下里便觉得丢了面子,厌恶上了杨景澄。次后截宁江府粮草,很大程度是为了跟杨景澄过不去。
杨景澄这口黑锅当真是来的莫名其妙,他自认自己是不幸卷入旋涡的小鱼,每日殚精竭虑的规避着四面八方的暗箭,简直心力交瘁。哪知看在章士阁那棒槌眼里,就成凤凰蛋了!杨景澄也是个有脾气的,三番两次之后,毫不犹豫的与章士阁杠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