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朱见深感到有意外的是,跟据东厂的情报,去年刚中了探花郎的邱子晋,面对朝中同样来自江西和徽州文官集团大佬的招募,并没有表示出极大的兴趣,甚至称得上是态度敷衍。
中举前他就混迹刑部与锦衣卫北镇抚司,中举之后依然如此,教那些想收其为弟子门徒的大佬们也纳罕不已。
“当初琼林宴上,朕见到这个邱探花,本来以为他面若好女,必定性格婉顺,是个循规蹈矩,捍卫礼教的太学生。”
朱见深笑到了笑,“不过现在想来,会跟小郎舅混在一起的人物,怎么会真的是个‘乖宝宝’呢?”
有些人表面看似波澜不惊,内心比谁都要头角峥嵘。
“看看吧。”
朱见深放下折子,淡淡地说道,“看看朕的成化年第一位探花郎,会不会成为成化年里的第一个‘纯臣’。”
做一个“纯臣”,意味着他只忠于当今的帝王和国家,永不结党,永不站队。这也意味着,他将失去来自党派势力的支持,孤身一人来面对满朝文武。
这个邱巡按按说今年才十八岁,连成人礼都没有行过的黄口小儿,难道就有了如此的抱负了么?
朱见深感觉自己有些兴奋,甚至开始隐隐地想要拭目以待。
一个可能从一开始就根本就不想入阁,甚至为此主动接近锦衣卫、东厂集团的文官——太有意思了,不是么?
歙县郊外
“感谢诸位大人,大人们对小女子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
打扮的焕然一新,如今半点鬼气也无的焦氏女站在马车前,与万达一行人辞行。
“可惜我们不是往同一个地方去,不然还能搭个伴儿一块走走。”
万达也是今天离开歙县,朝着景德镇方向去。
他们头一回到歙县来的时候,是前呼后拥,来了多少当地富豪相迎。走的时候,除了和他们一块出城的焦氏一行人,连个送行的人都没有……
万达心想你们不至于吧,我这个案子算下来,统共才判死了“两”个人而已。
和过去的“辉煌战绩”比起来简直就是“毛毛雨”,“洒洒水”,你们歙县老百姓真的……太没见识了。
“漂亮哥哥,再见。”
已经坐在马车上的丁野小公子兴奋地探出脑袋,与万达等人挥手。
之前在堂上看他跟个不开化的野人似得,如今打扮起来,虽然算不上什么翩翩佳公子,但是那种生机盎然的野性之美,在这一片江南温婉的土地上,就显得格外打眼和动人。
想必当年的傻妞也是这样一个生机勃发,不沾染半点尘埃的大美人,不然也不会同时吸引到丁老爷和郭员外两个人了吧。
只可惜了,她的纯真没有被人好好怜惜,反而碾落尘泥,至今也不知道飘散到何处了。
“你真的打算带他回去么?不怕世人非议?”
邱子晋看了看来接他们的焦家人,似乎并不怎么乐意自己回程的队伍里加上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物。
“丁恩公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发誓要用一生回报他。”
焦氏女看着邱子晋,淡淡地笑道,“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他是一个刚做了‘人’的‘人’,我们都曾被这个世界所抛弃,连‘死’都不怕了,又惧怕什么人言呢?”
丁家已经准备搬离歙县往别处去,他的那几个兄弟不情不愿地分给了他一份财产,但是凭丁野的能力又如何保得住。
听从了邱子晋给出的建议,焦氏女决定以“招赘”的形式将丁野带回自己的家乡,从此带在身边照顾。
凭着她手中的半分郭家的家业,加上丁野的家产,他们完全可以独立于焦氏女的娘家,分门独立地生活。
“我从小就有志于从商。不过父母却希望我能早早嫁人,相夫教子……之前的我没有选择,嫁入了郭家,幸而相公对我很好,我也放下了经商的心思……但是从此以后,我就要为我自己而活了。”
在明朝,一个女人想要独立的生活,在法理上几乎没有这个可能。
焦氏想要施展自己的抱负,就像邱子晋说的那样,唯有招赘丁野,获得一个“形式”上的丈夫才行。
好在丁野对男女之事全然不懂,他完全将焦氏当做傻妞的替身,尊敬她,孺慕她。
焦氏也将他当做“恩公”来对待,答应众人,将会为丁野养老,照顾他一辈子。
两个可怜人,从此以后将以这样的形式生活下去。
不得不说,邱子晋为他们指出了一条明路,开出了一个新的“生机”。
邱子晋看着焦氏女眼中那份自信,也是油然的欣喜。
“我本来以为,这天下的读书人,不是满口伦理道德的夫子。就是满眼功利的禄蠹。想不到,还有邱巡按这样的人物。更没想到,人人惧怕的锦衣卫中,也有万大人和杨大人这样一心为民的好人。民女今后每日都会在佛前告祝,求他保佑几位大人的。”
焦氏女在翠翠的扶持下踏上马车,与众人做了最后的告别。
“各位大人,小道也在这里和诸位就此别过了。”
刘铁齿一路跟在万达等人后面,见到焦氏他们的车队走远了,也上来和万达告别。
“刘铁齿,这次真的多亏有你。不然只靠纸上谈兵,没有经过实地的勘验,丁家人一定不会轻易认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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