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脸上闪过一丝羞愧,但复又坦荡:“先进府说话。”
一向对父亲言听计从的母亲此时却不动:“郡主府的门我进的,你进的,亲友进的,唯独不知底细的人进不的!难道她说清楚了我还能拦着她不成?”
她说到最后已经隐约带了哭腔,但仍就忍着悲戚将整句话说完。
郡主府地处汴京繁华之处,此时已经有路人看过来,父亲只好陪着笑低声说:“我从前酒后糊涂在外面跟这位石氏有了首尾……,不想她后来有了身孕,偷偷摸摸生了下来,那么大一个孩子,我又不能不认……,如今已经四岁了,着实不能让她们在外头零落。”
满嘴扯谎!
郡主挑起眉,似笑非笑看着他:“纳个把妾不算什么,可这女子的来路却得说清楚了,不然……”
她眼睛在石姨娘和丈夫身上打转:“诱拐了良家子,按照《大宋律》当如何,夫君比我清楚……”
父亲讪讪笑着,用更低的声音说:“石氏,不是良家子 ,她是……官妓……”
周嬷嬷忙掩住月奴的耳朵,不让她听。
母亲的眉毛就挑得更高了:“教坊司的官妓都有乐籍,可陪酒可取乐,唯独不能承应主顾,犯了的人重则革职,夫君怎么忘记了这个?”
父亲窘迫的舔舔嘴唇,一脸为难,却不知道如何应答。
一脸窘迫的美男子仍旧是美男子,母亲仔细打量着他,似乎是从未认识过这个人一样。
父亲被母亲的目光盯得心里发虚,不自然的咳嗽一声:“我不也是一时糊涂。”
此话一出,石姨娘的脸色顿时一片煞白,她身子打了个趔趄。
月奴就心里叫好。前世石姨娘仗着父亲的宠爱无法无天,如今也让她看看父亲的无情嘴脸。
父亲接着说:“何况石氏早已经脱了乐籍,如今已是良家子。”
郡主嗤笑:“莫不是官人给办的脱籍?”
一顿抢白堵得明殊没话说,嘴里说什些什么,外人也听不清。母亲脸上却没有吵赢了的得意,只问:“既是官妓,一双玉臂万人枕,一颗樱唇千人尝,何以那女童就一定是官人的?”
明殊的脸色忽得变得煞白,旁边的石姨娘瞥见了明殊的神色,忽然就跪倒了地上“砰砰砰”就给母亲磕头,嘴里便说:“稚子无辜,还请郡主高抬贵手绕了我女儿!”
事出突然,等明殊将她拦住时,她已经一口气磕了好几个头,额头渐渐浮现出一片红肿。
明殊一脸的痛心:“我从未怀疑过你,你何必这样?”
石姨娘,不,此时她还是石氏,带着哭腔道:“我本是草芥一般的贱命,郡主瞧不起我的出身也是应当,可为了贬低我就捎带着质疑我的明殊却万万不可,她是你的女儿呀!”
说到最后,翻身起来就要往流苏花树上撞去。
明殊忙一把将她拦下,石氏哭得梨花带雨,旁边的明月姝哭着喊“娘”,一对眼珠子仇恨的瞪着眼前这个金尊玉贵的女子。
月奴瞧在眼里升起一阵厌恶,这石氏带大的孩子,果然跟她一般心胸狭窄。
众人都盯着石氏的当口,没提防明月姝居然趁人不提防,一头就往母亲身上撞来。
周嬷嬷慌得惊叫一声,顾不得自己还在马车上,就要去救郡主。
好在郡主身边卧虎藏龙,早有两个身手敏捷的部曲眼疾手快,闪身到郡主身前。
他们钳制住了明月姝,明月姝努力挣扎,狠狠张牙舞爪,石氏慌得忙上前去掰开对方的手指,想要救出自己的女儿,明殊则厉声呵斥:“还不住手!”
部曲一动不动岿然如山,他们是郡主从宫里带来的护卫,自然只听郡主的。
月奴冷哼一声,从前仗着母亲狗仗人势,还以为自己真能有几分权势呢!
见部曲不为所动,明殊转头求郡主,一脸恳切道:“阿忆,放了月姝吧。”
母亲没有理会他的请求,只冷冷说:“月姝?外头来的不明根底的孩子,也配比着我女儿的排行?”眼神里不怒自威,周身笼罩着一层冷酷的气息。
自成婚后她就一直对明殊言笑晏晏,哪里有这么天之骄子不可一世的一面?明殊一下子被震住了。
石氏一抬眼见明殊指望不上,眼珠子一转,已经泪水潸然:“都是我的错,妾身本是浮萍一般的命,哪里配跟郡主相提并论……”
她刻意双手捂着肚子,母亲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她的小腹,见那里轻微隆起,想起翠玉打探来的消息,脸色变得灰白。
石氏看见她的神情,暗暗得意,却故意凄惨惨哭道:“官人,你就放我去罢!我今后离得远远的,吃饭时给你留一双筷子,就当是留个念想……”边装腔作势的哭,手还要不时扶一下腰。
又凄凄惨惨膝行至母亲身边,口中哀求:“郡主,您金枝玉叶的人儿又何必跟我们计较?妾身愿进门后端茶倒水侍奉主母,还请您高抬贵手。”
母亲压根儿就不搭腔,理都不理会,只看着丈夫,眼神中似是绝望,轻轻问:“你呢?你怎么想?”
明殊忙说:“一切都凭娘子处置。”
石氏不忿的咬紧了嘴唇,这个男人,果然一心只想着他的荣华富贵,从前为了仕途顺当将自己母女藏在暗处,如今好不容易以怀着儿子为由要挟上他,他又畏惧于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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