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吃的菜是小厨房由他们自己人做的,喝的酒却是来源五花八门,有他们自己人托人买的,也有去贺寿的外人带去的,所有涉及到的外人也全都接受了宫正司的盘查。汪直看着记录上那些人的身份,没有一个能跟柏贤妃扯上关系的,有仇有恩都无可确定。
这么一看,好像又没那么可疑了,好像就是下人们掉以轻心,饮酒误事。可是汪直总觉得,他自己先前认为可疑也还罢了,皇帝总比他精明吧,既然皇上都认为有猫腻,应该就是真的有猫腻。他也很想趁机挖掘挖掘自己做西厂督主的潜能。
非要说疑点的话,其实还真有一个,就是柏贤妃在被抓时,嘴里大喊着:“顾荣,顾荣快来救我,顾荣你不是说要护送我跟孩儿出宫的吗?”而且在后来被审理过程中,她也曾说“是顾荣来救我的,助我点了火抢了孩儿之后,顾荣就不见人了”。
“顾荣”是吕嬷嬷的名字,就是曾经帮着柏贤妃在库房对万贵妃送的礼品动手脚的那人,她早就跑没影了,绝没再进宫来的可能。柏贤妃的话只被当做没头没脑的疯话,这个疑点也不成为真正的疑点。
动用起前世看柯南练出来的思维,汪直想到:会不会是有个人在下人们的酒里下了药,然后又装作吕嬷嬷的样子(比如穿戴得差不多,黑灯瞎火里想骗过一个疯子或许不难),去破坏了窗户(比如拿刀子锯子划开木料),放出了柏贤妃,再为她出主意、领着她去清宁宫放火抢孩子……
可惜一切的一切,还是得先确定谁有作案的动机。他最无法确定的就是动机。能做到上述那些的必定是下人,哪个下人有动机这么干啊?难道是昭德宫哪位姑姑嬷嬷想为万贵妃报仇出气?
他去找怀恩聊,问师父的意思,怀恩也想不出有谁可能有动机。他也去找万贵妃聊过,问万贵妃怎么看。万贵妃自嘲地笑道:“那必定是我呀,外人倘若猜想有谁谋害太子和柏妃,自然是我的嫌疑最大。”
这点没谁比汪直更清楚了,好在经过了去年被栽赃那桩案子的正名,万贵妃的妖妃形象大有改善,这次的事出了之后,外面还真没多点有关她谋害的传闻。
再去看李唐时,他也把这事跟李唐聊;呃起来。
按照编故事的套路,嫌疑最重的不是万贵妃,该是李唐才对。可是抛开她的人品不谈,汪直也清楚知道,李唐如今根本没那个本事,她的手完全伸不到景仁宫去。
汪直把柏贤妃摔死太子的案子当做闲聊谈资说给李唐听,最后道:“我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案子有着些疑点。柏娘娘怎会自己想到去清宁宫放火这种主意呢?倒像是有人帮她的。可是想来想去,根本想不出谁会有心谋害太子。”
原先他来找李唐说话,张敏总会回避,让他俩单独聊天,后来李唐与张敏越来越熟了,有时会觉得不好意思,就也请张敏留下来跟他们一起坐聊。
这会儿张敏就在,听完便拍着腿道:“这有什么可疑的?人家是疯,又不是傻,怎就不能想个主意呢?说到底还是那班子下人饮酒误事,皇爷也不知在等什么,把他们都宰了泄愤不就得了!”
李唐没说什么,小皇子果儿已经会爬了,这会儿正坐在炕上玩着一串银手环,李唐往他屁股底下摸了摸,果儿发出不满意的嗯嗯啊啊声,像是要哭,李唐对张敏笑道:“果儿的尿布该换了,劳烦张师傅您去说一声吧,让他们别用旧的了,去拿东厢房红木箱子里那叠新的。”
张敏对他们母子一向殷勤,闻听立刻站起往外走:“好好,我亲自去拿,这帮奴才哪个有我精心?”
待他出门去了,李唐欠身小声问汪直:“小豆儿,依你看,你师兄有没有动机?”
汪直愕然一怔,张了张嘴道:“李姑姑你为何这么问?”
李唐警惕地看着门口,低声道:“前日太子刚出事那时,就是他最先来告诉我的。我一听便感叹,怎会出了这种事,好好的一对母子全完了。他竟然笑着说,何必可怜他们?他们一死,果儿可就是太子了,将来我们全都要享福了,这可是大大的喜讯呢。
我听得好生诧异,人怎么能这么想?听说人家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子摔死了,反倒高兴?”
她难得对谁表露出不满情绪,这时便露出了罕见的愤怒和嫌弃的神色,“不瞒你说,我原先便时不时觉得,张师傅这人心地不大好,只不过他一直待我很用心,我心怀感激,也便不计较什么。这一回我才发觉,他果真是心地不善,再与他打交道,我都心里发冷,简直不愿他再碰果儿。
你说说,他如今跟我在一条船上,听说人家孩子死了他拍手叫好,将来万一他又攀上其它的高枝,焉知会不会对我也这般幸灾乐祸呢!
听了你刚才的话,我更是疑心起来,你说他会不会去动那种手脚?以他在宫里的人脉,也做得出来吧?”
汪直愣了一阵,郑重嘱咐道:“李姑姑你先别这么想,师兄或许人不算多厚道,但应该做不出这种事,他那人不过是嘴没把门的,喜好乱说话。你千万……至少千万别露出疑心他的意思。”
安抚完了李唐,汪直回去宫里,立刻又向皇上讨了卷宗来看,一细查出事那晚与景仁宫下人的宴席有过联系的外人名单,他视线集中在了其中两个名字上:一个叫孙智的宦官,和一个叫卓玲的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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