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就到了下班的时间,张幼双正收拾东西准备走人,眼角余光一瞥,俞巨巨还坐在工位上没有离开,眼睫半垂,提笔书着九皋书院这近日以来的案牍公文。
俨然已经从陶汝衡那儿接手了山长这个职务。
一隙灿金色的光透过眼睫,犹如错金的蝶翼,替他素来冷峻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柔和。
这时,又有个夫子走了过来:“小张,你是不是认识这三五先生?”
俞峻闻言不由微微侧目。
“诶??”张幼双收拾东西的手一顿,恰到好处的露出了个迷茫的表情,“为什么这么说?”
对方笑了一下:“总觉得这时间太过巧合,这其中论点也与你不谋而合。”
……一个两个的,这都是怎么回事?!她的文风有这么鲜明吗?张幼双怀疑中。
对上对方好奇探究的目光,张幼双想了想,露出个笑出来。
“……也不瞒您,确是认识的,勉强算是老熟人吧,我得先生指点颇多。”
面前的夫子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虽然已经猜到了点儿,但听到张幼双亲口承认还是有点儿惊异,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又一眼。
“原是如此。”脸上的笑容都亲近了不少,“之前也没听你说过。”
张幼双笑呵呵的,玩笑般地说:“那是先生们你们也没问啊。”
对方哈哈笑了两下,放她离开。
三五先生……
俞峻又收回视线,搁下笔,平静地翻出私印盖在了案牍上。将张幼双这打着哈哈的模样尽收眼底,心里却好像跟着这落章的动静突了一下,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等第二天张幼双再来到春晖阁的时候,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办公室”里这微妙的变化。
人人都带了点儿笑,乐呵呵的同她打过招呼。
就连之前自恃身份,对她爱答不理的那些白胡子老头儿,语气也都温和了不少,亲近了许多。
一见她进门,杨开元便逮住她,笑眯眯地揶揄:“哈哈,竟和三五先生是老熟人,小张这是把咱们都瞒过去喽。”
孙士鲁一边倒水,一边附和,“小张这是谦逊。”
一时间,都是夸她谦虚谨慎的,春晖阁内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一片。
沈溪越也在春晖阁内,此刻正听着敬义斋自家夫子的耳听面命,闻言不由一怔。
突然觉得这段短短的对话,信息量实在有点儿大。
什么叫竟和三五先生是老熟人??
张幼双笑着附和了两句。
没想到她这马甲竟然这么好使,心里感叹了一句,嘴上正寒暄着,张幼双刚坐下,突然发现自己桌子上新多了一封粉红色的花笺。
她忽然止住了说话声儿,孙士鲁看了一眼,笑道:“哦,这是门子新送过来的信,说是给你的,我就代你收了。”
张幼双赶紧道谢,又问道:“这谁送来的?”
孙士鲁想了一下:“貌似是伊洛书坊那边儿。”
能给她寄这种花笺的,也就只有绿杨里的女孩儿们。
可是伊洛书坊的怎么亲自跑来书院送这一封,一般不是连同其他信直接送她家门口吗?
难道说是有急事,托了书坊代为转达的?
张幼双想到这里,不敢耽搁,飞快地拆开了信,一目十行地扫了下去。
第57章
刘月英快病死了。
孟屏儿默默地想。
这几天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儿少。鸨母巴不得她早点儿死,似乎是怕刘月英过病气给自己,她自己没去看过刘月英一次,只叫龟公和孟屏儿她们轮流给口吃的,给口水喝。
这番做派无疑是盼着她早点儿自生自灭了。
这一天,轮到孟屏儿提着食盒推开暗室的门走进去的时候,差点儿倒吸了一口凉气,丢了食盒大叫出来!
暗室里面蠕动着一团东西。
遍体脓疮,眉发脱落,整个人如同一颗树瘤累累的老树,身上的腐肉脱落在地上成了苍蝇们的盛宴。
饶是这样,那东西竟然还没死!
它已然失明,抬起那瘤子累累的脸,茫然地看向了门口。
“……月、月英姐。”孟屏儿哆哆嗦嗦道。
它道:“是屏儿么?”
紧跟着仿佛就溺水的人抓住了根浮木一般,嘶哑着嗓音道:“救我,屏儿,救救我。”
“替我叫大夫来好不好。”
它一说话,甚至就有溃烂的腐肉往下掉。
孟屏儿吓得几欲魂飞魄散。
在这一刻,她的言语模糊了起来,嗓音迟疑了起来,哆哆嗦嗦,含含糊糊地随便说了些什么,将食盒往地上一放,飞也般地拔步跑走了,将那细微的呻吟隔绝在了身后。
……
她、她究竟做了什么啊?
回过神来,孟屏儿怔怔地坐在椅子上,抱着头无不痛苦、自责地想。
刚刚她竟然就这样选择了逃避!!
要回去吗?
她站起身,可刚往前迈出一步,泪水就不自觉地,扑簌簌地顺着脸颊往下落。
她想拔步往前,脚步却像在地上生了根。
门口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女孩儿们互相抱怨着进了屋。
小玉仙浑身酒气,啐了一口,骂道:“真是晦气!”
“碰上那些个老贼。”
少女气鼓鼓地,摇摇摆摆,踮踮地回到了屋里,一双金莲小脚湿漉漉的,沾满了酒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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