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筝能想到的,萧让自然也想得到,且在同时发现云筝嫁人的路其实特别窄,不该该喜该悲。他说起为何纸上记录这么少:“这事我还真问了问祁连城,他说所知的本就是这些,别的还在查。”又奇怪,“你不是与他的表妹章大小姐私交不错么?为什么不问问她?”
“她也不是太清楚。”云筝有点儿沮丧,“她比霍天北小好几岁,懂事的时候霍天北已不在京城了。霍天北的嫡母又去世的早,两家这些年很少来往。她所知的,也不过是霍天北十四岁就去了军中,几年无音讯,到名扬天下之前,章家都怀疑霍天北已战死沙场。”
萧让若有所思,“这人还真是奇得很。细细想来,他立下不世之功之前,甚至没人提过他,像是以前不存在一样。”
云筝颔首,“章大小姐甚至没见过霍天北。而且霍家人在西域已有近二十年,从老侯爷再到如今兄弟几个都在那边任职,霍家女眷也长期住在西域,只是偶尔回京看看祖宅,这几年回来也不与人走动,太反常了。”
“兴许是与现在的霍家太夫人有关吧?”萧让分析道,“要知道,现在的霍府太夫人,是妾室扶正,是当朝秦阁老的庶妹,霍天北的二哥三哥皆是她所出。这样的一个情形,宅子里不知有多少见不得光的事。”
云筝深以为然。当初霍太夫人不过是秦家笼络老侯爷的物件儿,可在秦阁老入内阁之后,她的地位也就水涨船高了。不需想也知道,霍府的水太深,霍天北来日的夫人处境堪忧。她比较好奇的是霍太夫人扶正这件事,“妾室扶正这种事在官员之中可是很少见,那时就没人弹劾霍老侯爷么?”
“弹劾是必然之事。”萧让笑道,“但是宣国公府同意此事,言官也就没掀起风浪来。”
“宣国公真不是个东西,不知道那时拿了秦家什么好处。”云筝想起那个宠妾灭妻的东西就一脑门子官司。那样一个人,居然是名将霍天北的舅舅,是她闺中好友章嫣的父亲,实在是讽刺。
萧让将手中纸张折了起来,神色一整,“霍天北这个人,你日后多加留心些。如今井水不犯河水还好,若是哪日与云家为敌,后果不堪设想。”
“这话怎么说?”云筝连忙问道,“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来找你之前,金吾卫一个指挥佥事跟我说了会儿话。”萧让语声转低,不是怕谁听到,是因那几件事着实背脊发凉:
霍天北率兵剿杀悍匪时,在阵前军法处决畏战的一千精兵;
区区一个月光景,法办西域境内二十八名官员,且将二十八人同一日问斩,史无前例。
这个月初,将叔父父子四人下了大狱处以死刑,亲自监斩。
这些事,霍天北都是事后才补了折子。奏折今日才送到宫中。
明明是他霍天北嗜杀绝情六亲不认,皇上却说他杀伐果决大义灭亲。
惊讶之后,云筝喃喃地道:“他这两年被言官群起而攻之的时候还少么?二十八名官员,牵扯有多大?这分明是将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皇上登基四年来,一直重用霍家。即便是明知皇上格外倚重,敢这般行事,也不是常人能有的魄力。”萧让神色分外端肃,语声极为低缓,“而这种人,要么是数十年得盛宠,要么就是落得个众叛亲离死无葬身之处。”
“所以,云家、萧家离他越远越好。”云筝吁出一口气。
萧让颔首。
两个人无从想到,他们要敬而远之的那个人,在同一日,正在挑选定远侯夫人的人选。
云筝是首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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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
西方湛蓝的天空被璀璨的霞光渲染,瑰丽如画。
总督府笔直的甬道上,两名男子缓步走向后方。
一个身着玄黑锦袍,有着令人惊艳的俊美容颜,颀长挺拔的背影透着清冷寂寥。他是定远侯、西域总督霍天北。
另一个是个样貌清俊的少年,他是霍天北的贴身小厮徐默,正笑嘻嘻的说着话:“柳阁老一把年纪了,女儿早就嫁了,外孙女、孙女之中也没适龄的。叶将军膝下只有两个成婚多年的儿子,两个孙女都还太小。简阁老家中在孝期,他没回家丁忧已是万幸了。总而言之,您看着顺眼的几家是不能指望了,秦阁老和一些公卿、巨贾家中倒是有不少合适的,可也没用,白送也不能要。唉……”说到这儿,笑脸变成了苦脸,“好不容易您想娶妻了,却没个合适的,这叫个什么事?实在不行,您再等个三两年?”
霍天北侧目,细看了说话的人两眼。徐默特别高兴的时候,就会变成猪脑子,平常是不播不转,这种时候是播都未必转。
徐默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儿不伦不类,连忙补救,“我不是说您娶不到人,是说适合结亲的没有合适的人选,不适合结亲的却争着抢着把人往您身边儿送。”
霍天北轻轻一笑。
贺冲快步赶上来,将手里一个牛皮信封呈给霍天北。
霍天北抽出里面的纸张细看。
徐默拽住贺冲,故意落后几步,低声问道:“是什么啊?”
一身灰衣的贺冲神色冷峻,言简意赅:“人选。”
“你筛选出了几个?”
“七个。”
徐默故意逗贺冲,“咱们侯爷快娶妻了,你就不能破例露个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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