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她为爹爹鸣冤,是因着亲情二字。
如今眼前这位陈先生,他不为名利,不为权势,甚至不为声名,毕竟他今日死在此处,天下何人会知,有个江南士子,曾不顾一切上京,想要为那些枉死的百姓鸣冤。
这样的孤勇,这样的大义,实叫人心血沸腾。
陈平看着她的眼睛,将手中沾满鲜血的布包,颤巍巍的递到她手中。
“江南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就靠诸位了。”
沈绛接过布包,正要说话安慰他,可是在接到的那一刻,他的手掌陡然落下。
她望过去,见陈平闭着眼睛,歪靠在树干。
谢珣上前一步,手指在他鼻尖轻探了下,摇了摇头。
陈平这一路被追杀,本就是沉疴难返,吃下药丸,勉强交代完后事,便已撑不住。
沈绛捧着手里的布包,明明那么轻的东西。
却重如千斤,重到她快要托不住。
直到沈绛眼角一滴清泪,滴落而下。
“我会的。”
他们将陈平安葬了,就葬在这临水之地,此处并非他的故乡。
这一刻,他无法魂归故里。
若有一日,冤情昭然,她定会将他送往他的家乡,让那些失去了家园、土地,一直被欺压、被漠视的百姓知道,这世上并非全都是官官相护、鱼肉百姓之人。
还有这样愿意为黎明百姓,慷慨赴死的大义之士。
*
待林度飞赶来的马车,沈绛的情绪还是低落至极。
沈殊音知她心中不好受,也没多问,只是安静陪在她身侧。
很快,几人到了离这最近的一个镇子。
谢珣下车,包了客栈最好的几间厢房之后,掌柜喜不自胜,亲自带着他们上楼。
之前的杀手,只剩下一个活口。
不过此人也受了些伤,谢珣给了一块碎银子,让掌柜去请镇上的大夫。
沈绛这会儿收拾好心情,才开始问沈殊音,她是怎么脱困的,还有为什么她会和林度飞在一起。
等知道林度飞居然夜渡百里,单枪匹马救出沈殊音。
沈绛还是大吃一惊。
不过她又有些好奇,忍不住说道:“林校尉又一次救了大姐姐,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只是校尉为何会……”
管这等闲事?
京城中发生绑架之事,就算要管,也是京兆府的人管。
怎么会是林度飞一个武将来管。
谁知林度飞比她淡然多了,一开口,便是义正言辞道:“虽说此事并不在我辖职之内,但我身为朝廷命官,遇见这等目无法纪之事,理当维护正义。”
少年本就意气风发,说起这样一番话,更是叫人信服。
沈绛:“……”
一旁的沈殊音抬起手指,轻掩了下唇边的笑意。
这客栈地方并不算大,洗澡也只能轮番洗完。
好在隔壁不远,就有家成衣铺子,沈绛和沈殊音先去买了两套衣裳回来,顺便给两个男人也看了看。
姐妹两人,买自己的倒是很快。
反正这镇上的铺子,衣裳料子就是普通,针线活也是一般。
给两个男人选衣裳的时候,两人却讨论了不少。
沈绛指了指一套浅蓝绣卷云纹长袍,笑道:“这套适合三公子,他穿起来肯定优雅又贵气。”
“我觉得倒是适合林公子,他年纪小……”沈殊音柔声说着。
一听这话,沈绛就不开心了,她说:“我们三公子年纪很大吗?他这个年纪正是稳重持成的大好年华。”
“掌柜的,帮我把这件衣裳包起来。”
沈殊音扭头看她,抬手就在她额头上点了点:“女生外向,说的便是你。”
“大姐姐,你还敢说我,那个林度飞与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绛早就好奇的要命,只是刚才谢珣与林度飞都在身侧,她没办法细问。
现在总算是找到了机会。
沈殊音正在看一件墨色长袍,这样浓墨般的颜色,少年人穿上只怕会显得更加英武,倒也挺配他的。
她避重就轻道:“林校尉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昨夜为了救我,在水里泡了许久,我给他买衣裳是应该的。”
“他可是千里迢迢来救你呢。”沈绛偷偷打量她的表情。
沈殊音却神色如常:“他不是说了,他是在维护公理正义。”
沈绛:“……”
这话真该叫林度飞本人来听听。
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沈殊音并非不懂风情之人,她样貌出众,未出阁时,是整个京城世家贵公子追捧的对象,宴会上,只要她出现,那些未婚公子哥的眼中便只有她。
可她经过与方定修这一遭之后,发现情爱如露水。
即便是再动听的誓言,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她自问成亲这几年,视方定修如天。他夸她做的中衣最是舒服,于是四年来,他所有中衣、鞋袜,全都出自她之手。
他喜欢吃的菜,爱喝的茶,用惯了的东西。
她一一记在心头。
沈殊音以为这便是成亲,便是相守一世,应该做的事情。
如今看来,哪怕她做的再好,一旦她的家族与他的权势产生冲突,她依旧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男人心中最重要的,终究还是无上权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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