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斐然跟在姜昭节身后走,姜昭节走出很远,到底停下脚步,回头。
四目相对。
姜昭节目光中涌动众多情绪,嘴唇翕动欲言——
苏斐然直截了当地问:“睡吗?”
将说的话消失在喉咙,姜昭节低笑:“好。”
和姜昭节相处得到的经验:如有矛盾,睡完再说。
但他们的睡眠并不十分和谐,还要怪姜昭节身上的同心应。原本姜家人只在痛苦的时候打开,可近期打开的时机有些飘忽,常常引起尴尬。
他们正你侬我侬将入正题时,突然姜昭节身体一震,苏斐然便知道,同心应又打开了。
而且,姜羡醒着,向姜昭节发起通话。
这时候,姜昭节万万不能表现一点异常,从心跳到脉动到气息到情绪,生怕被姜羡发现什么。即便姜羡可能清楚他们在一起,但姜昭节可是亲身体验过在同心应干扰下夜不能寐的痛楚的,不愿意姜羡遭遇同样情景,便强忍着将欲喷薄的欲望,若无其事地与姜羡通话。
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苏斐然抱着手臂盯着他聊天。姜昭节不得不收起所有不稳定的波动,做出正经模样,只有一张皮肤不可抑制地红,且在苏斐然的注视下越来越红,让人想——
不只想,苏斐然向来直接做。
很快她便沉迷其中。看着姜昭节几度险些破音,又堪堪吞回口中,过分紊乱的气息大概影响到姜羡,他问了什么,姜昭节抓着苏斐然四处乱窜的手,稳了稳语气道:“嗯,我在练剑。”
苏斐然的神识熟练地与他相接,声音响在他脑海。
“你可真没有剑锋利。”她说。
姜昭节立时胸膛起伏,想要翻身,可苏斐然两只手一按,他又颓然倒下,绯红着脸,却对姜羡说着冷静的话:“嗯,和你聊天有些走神。”
事后,苏斐然问:“姜羡夺回了同心应的控制权?”
姜昭节保守回答:“偶尔。”
苏斐然点头,认真询问:“那他为何总在晚上联系你?”
姜昭节一滞,答:“白天有看守。”
苏斐然问:“他说的还是你说的。”
姜昭节不回答。再开口时,忽然说:“我们可以——”
苏斐然打断:“我喜欢晚上。”
姜昭节皱眉严肃道:“未免太荒唐!”
苏斐然建议:“或者你和姜羡说,晚上打扰你睡觉,让他改做白天。”
姜昭节同意晚上。
这一次,苏斐然难得提出白天,姜昭节松口气,和她说:“我不是为了嫉妒才将他送走。”
苏斐然纠正:“不只。”
姜昭节无言片刻,点头:“不只因为嫉妒。”
还为同心应。
姜昭节想解除同心应,但解除方法很难得,他询问柳弱水,得知姜家很可能有办法,便在偷出来和送进去之间选择了后者。
苏斐然不在意他选了什么,尤其眼下他们有另外重要的事情做。
但她不喜欢白天是有理由的,避开姜羡的联系,却避不开其他人的联系。卫临棹忽然传她去见,第一次说的时候,苏斐然只当没听见,该做什么做什么。紧接着卫临棹又传来消息,她抓起通讯石,以低哑的声音回了句:“我在忙。”
对面安静了一瞬,卫临棹无奈叹息:“好。”
苏斐然又改了主意:“我去。”
姜昭节一言不发地起身,沉默地向身上套衣服。苏斐然觉得该说点什么,便道:“你可以先不穿。”
姜昭节面无表情地看她。
苏斐然:我又说错了什么?
姜昭节以更快的速度穿上衣服,在床边洒落坐下,收手时唇边一盏茶,饮尽,转向苏斐然:“快去快回。”
卫临棹仍是一身灰扑扑的衣服,襟口露出莹润似的肌肤,见苏斐然来时,微微一笑,手臂抬起,宽荡的袖口中露出一截皓腕。他张口欲言,苏斐然却先他一步问:“请教师父,何为‘太一生水’?”
卫临棹收手:“何来此问?”
苏斐然答:“藏书阁见一本杂记,其中标有此句。”
卫临棹说:“太一生水,水生万物。”
苏斐然追问:“太一何以生水,水何以生万物?”
卫临棹答:“以自然。”
苏斐然问:“何为自然?”
卫临棹答:“太一生水,水生万物为自然。”
苏斐然微笑:“弟子愚钝。”
卫临棹低眉,声音似轻叹:“你问的太多了。”
第75章 传承 天道与人道
苏斐然仍追问:“何出此言?”
卫临棹拢着袖口,说:“道是悟出来的,不是问出来的。往日你尚未入道,多问方能多学,如今你已入道,多悟方能多得。”
换言之:别问,自己想。
可苏斐然还是问:“我何时入道,我竟不知。”
卫临棹反问:“你入何道?”
苏斐然不假思索:“情道。”
卫临棹问:“何情?”
苏斐然同样果决:“男女之情。”
卫临棹浅笑,摇头:“你说是,那便是了。”
苏斐然一脸懵懂,可有个念头越发强烈:等她实力够强,她非要把这个故弄玄虚的师父这样那样那样这样!
不知卫临棹是否察知她的心意,他忽然笑开,往日悲悯的低眉此刻像舒展的花枝,抬手时玉般的手指触到苏斐然发间。苏斐然感到发间一紧,便凝出一面水镜,从中发现,自己头上赫然多出一枚发簪,簪头一朵娇艳欲滴的花儿,似玉似真,触手清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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