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至赶紧挥开他扯着自己不放的手,后退了几步,看了眼一旁的护士,蹙眉。
“行了,别闹了。吃了药就休息! ”
她的语气变得严肃了起来。
贺汉渚刚才终于找来了这里。他停在门外,隔着玻璃,一眼就看见了病房里的她和王庭芝。
王庭芝转危为安,他放了心,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投向了她,见她握笔,低头正在记录着什么,神色专注。
就在看到她的那一刹那,贺汉渚只觉自己心跳加快。他想敲门,立刻引她的注意,让她知道他已经回来了,手堪堪抬了起来,指节就要碰到门的那一刻,却又停了下来。
上次和她的最后一面,还是战前他离开的那个前夜,下着大雨,他送她回去,在深夜的医学校的门外,他和她对立了良久,最后,他给她递了雨伞,她祝他早日凯旋。
那个时候,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现在他终于亲手杀了仇人,他也活着回来了,再一次地站到了她的面前。
然而,他真的还有资格再去履他当日对她许下的诺言吗?
她还需要他的履诺吗?
这时,他便见到王庭芝不肯吃药,央她喂。
贺汉渚有点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
几分出于意外的惊讶,几分类似于微酸的不适,也有几分恰巧的释然之感。
他当然明白,王庭芝只是在随意胡闹罢了。
而自己,也好像没想好等下见了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应当说什么。
“我回来了。你还依然爱我,愿意接受我吗?”
他可以这样说吗?
对她说出这句他想过了无数遍的话,然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她点头,告诉他,她一直都在等他回来,向她履诺,然后,他们和好,恢复如初?
真的能够如此幸运吗?
她已经近在眼前,和他不过一门之隔。
就在这一刻,贺汉渚却又迟疑,仿徨了。
王庭芝的举动,仿佛给了他一个暂缓的机会,让他可以再想,想想,他应当对她说什么才是最好,在两人分别后的重逢之初。
然而,一切好像都不对劲,愈发不对劲了。
接下来看到的一幕幕,令贺汉渚的心跳变得愈发快了。
怎么会这样。
不应该是这样的……
就在他诧异、疑虑,想进未进,犹豫不决之时,忽然,伴着一阵脚步声,他的身后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
“烟桥!你回来了?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贺汉渚被唤醒。
他转过脸,见是王太太在几个王家管事和下人的伴随下沿着走廊行来,一个老妈子的手里拎着食盒。
王太太给儿子送来了晚饭。
贺汉渚看见病房里的她听到了门外的声音,她转过脸,望了出来,两人一下便四目相对。
她仿佛一愣。
他的心脏狂跳。这时王太太已走到他的身旁了,他只能仓促地收回目光,转向王太太,脸上露出笑容,和她打了声招呼。
“是,今天刚到,过来看下庭芝。”
儿子在刘家口一战负伤,腹部中弹,北上的路上,病情再次转危。
儿子参战一事,是丈夫点的头。在儿子出事后,王太太除了责备丈夫,心里一度也是埋怨贺汉渚的。怪他大意,令儿子置身险境。
但那都已过去了。现在儿子转危为安,王太太自然也就不怪了,现在又见他第一时间来医院探望,感动溢于言表。
“还是烟桥你好!你现在可是大人物了,一回来就记着庭芝。还站门口干什么,快进去! ”
王太太热情地说着话,推开病房的门。
贺汉渚再次望向她,见她已低头,没再看自己了,继续写着她的东西。
王庭芝也不复片刻前的嬉皮笑脸,靠坐在了床头上。
“小苏,你也在啊!”
王太太看见苏雪至,忙招呼。
几天前这个小苏到了,根据那个鲁道夫医生的说法,是小苏带来的一种新药救了自己的儿子。王太太从前心里的那点疙瘩虽然还是未消,但至少,面上是很客气了。
苏雪至笑了笑,点头回礼,写完了最后一点东西,收了笔记本。
“庭芝快看,谁来看你了!”
王太太又冲着儿子嚷了一句。
王庭芝扭过来脸,望着还站在门口附近的贺汉渚,脸上露出了笑容。
“四哥。”他叫了一声,要下地。
贺汉渚含笑快步走了进来,握住他的肩,让他不用动,让他靠回去,随即问他身体感觉如何了。
“挺好的。鲁道夫医生说我过几天就能出院了。谢谢四哥关心。”
“你没事就好,好好休息。这次你立了大功,上次在徐州医院,我有事先走了,没想到后来你又出了意外,幸好没出大事。”
王太太插话:“烟桥,在你面前,伯母也就不瞒着了。这回我真的是被吓坏了,幸好庭芝没事,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
她说起这个,现在还是心有余悸。
“娘,你说够了没?这话说过几遍了?你别待这里了,人太多,会影响别的病人,医院不欢迎。东西我自己会吃,你赶紧带着你的人回去!”
王庭芝皱眉,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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