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萱那时也小,没经历过多少事。那时候她才刚满十五,还不到十六岁,不懂什么是喜欢。只是觉得她脱离皇宫后,有那么一处呆着,也挺好。
直到现在,她都把裴云瑾视作恩人。
可是恩人心里怎么想她呢?
前世她病得严重,他才没有对她表露心迹,也没有别的逾矩行为。今生她身体康健,他们才见过几次?他一见面就动手动脚,可见不是什么正经人。裴云瑾几次毛手毛脚,把她心里积攒的那点好感全败光。
今日在汾阳郡主府上,他用清冷的目光端看着她,审视她,她的心思简直无所遁形。
她其实有些怕他的,大约是因为前世叛军攻入皇城时,士兵奸银掳掠,无恶不作,而那些比地狱恶鬼还可怕的士兵,却都很怕他。
即便是现在,裴云瑾要捏死她,也跟捏死一只蚂蚁似的。只不过,裴云瑾现在没有理由杀她,他喜欢她的好颜色。
可以色事人,终究不能长久。
宫里的皇后、宁妃、徐妃不都是绝色美人吗?她们终其一生都盼望着能得到一个男人的怜惜,跟别的女人争斗,从这个宫殿换到另外一个宫殿去。最后,她们的花颜月貌随春逝,败给更年轻的美人,只落得心碎肠断的下场。
那么多座宫殿,迎来送往,颓废之后又修葺一新,热闹从不停歇。
林萱看得多了,只觉得索然无味。
更何况,她现在满脑子只想着要怎样活下去,怎样活得更好。
林萱想到这里,不由侧过头,吻上他的脸颊。当她再睁眼时,眸光里盛满一汪春水:“世子喜欢萱儿吗?萱儿也是。从第一眼见到世子,萱儿便挪不开眼睛。”
她什么手段都不用,这样直接表白,令裴云瑾喜从心来,不禁扯嘴笑了:“你真是——”
下一瞬,她却冷着脸推开了他,满脸嘲讽:“你是不是就喜欢听这样的话?可惜,要让世子失望了,我服过绝情蛊,世子的一片真心,恐怕只能错付。”
裴云瑾面色一冷,心里震怒,他平日端着世子身份,喜怒不形于色,却频频在林萱身上栽跟头。
“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小丫头!”裴云瑾还记得忍着不发脾气,只是冷笑:“连好坏都分不清,你存心要气我!”
“世子误会了。”林萱走上前,去拉他的手,温柔乖巧的笑:“蛊虫是狗皇帝和吕守一逼我吃的,世子早点帮我杀了吕守一,我也能尽快炼制出杀蛊虫的解药。”
第20章
她穿浅粉蜀绣对襟春衫,雪色樱花纹齐腰襦裙,外搭一条茜色披帛,披帛边缘绣着的蝴蝶轻盈飞舞,披帛垂到地面,仔细看,还能看到有一只蝴蝶的翅膀有被雨水打湿的痕迹。
她用力握着他的手,也只能握住他半个手掌,手指细细长长,指甲涂着茜色蔻丹,搭在他手背上,既酥又痒。
乌云散去,傍晚的霞光照在窗棱,透过窗户洒在她侧脸上,她毛软绵绵的鬓角也染上一层金光。
裴云瑾靠墙而立,站在阴影处,看她被被霞光染透的侧脸。
他自问阅人无数,连父王也曾夸他有相人之能,来到京城才短短几个月,又先后收服吏部左侍郎丁明辉、铁甲军首领阳奇峰。
这样的自信却被林萱摧垮。
他看不懂这个小姑娘心里在想什么,她纯净黑眸里藏着的不是一池温暖春水,而是深不可测的雪山冰湖。
过去的闲暇时光,他曾向身边已成家的属臣请教该如何得到心仪女子的欢心。
宁先生说,女子之爱慕强势男子如同蜂蜜寻香,只需向她微微展示手段和谋略,女子自会心悦诚服,觅芳香而来。
岑先生说,娇柔女子最爱男子武力强大,体格壮硕。他只需把人用力搂在怀里,亲得她东西南北分不清,再扛到床上,她便是不想从也得从。
裴云谨叹气,两位先生的方法让他只觉得羞耻。高傲的自尊心让他既无法像宁先生所说那般,扮成一只招摇的孔雀一样在她面前展开华丽尾羽;也无法像岑先生所说的那样,用武力迫她就范,令她不得不从。
他听见林萱又换了语气,似撒娇一般埋怨,再一次撩拨人心:“你身上衣服湿了,闻起来臭烘烘的,快去沐浴焚香换件干净衣裳再来跟我说话。”
她满脸嫌恶的表情,松开了他的手。
他对林萱带着斥责的撒娇无力抵抗,正要再跟她说几句话,却见她捂着鼻子后退了好几步,对他避之不及。
裴云谨被气得火从嗓子眼里冒出来,烧得喉咙疼。
他先去倒了杯茶喝,喝完又轻轻瞟了眼正四处打量的林萱。
他从小被父王告诫,成大事者不可拘泥于情爱,他父王当年便是陷入情爱困局,失了提防,才会被邧帝趁机谋害,终生不得有子嗣。
可谁曾想,他竟然也栽到这里......裴云瑾心底愈发苦闷,大步往门外走,唤侍女进来伺候林萱。
林萱抬起袖子闻闻,也嫌弃自己身上脏,她绣履上沾有泥泞,背后的衣裳也被裴云瑾的衣服浸湿,想换件干净衣裳。
可是打开房里的柜子,里面空荡荡,连一件换洗衣裳都没有。
她正发愁,却见惠兰满捧着一身新衣裳走进来,一个褐衣侍女紧随其后,林萱高兴地蹦到惠兰面前,歪着头问:“惠兰,你怎么也在这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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