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庶长子张达齐是出了名的大孝子, 每日家伺候在父亲床边, 汤羹必得亲尝过不烫了, 才喂给父亲,夜夜帮父亲擦身泡脚,他夫人林氏乃德靖侯嫡长女, 出身高贵,林家也是豪宗大家,族中子侄出任武官的不在少数。
自打老爷子病下后,林氏逢初一十五必去三清观祈福上香,并将自己的嫁妆折成银子,大量买粮米,施舍穷弱。
不仅如此。
大理寺乃复审平反刑狱之司,张达齐为正三品的大理寺卿,他应天子宽和仁厚之风,查阅古籍,结合本朝三司决狱记档,花费数月写下《开平慎刑十二编》,记述了从三代至本朝的十二则经典刑狱决案,主要还是体现慎刑、宽严相济和德法兼治之核要。
据说此书一出,李昭喜爱得手不释卷,连叹张达齐乃博古通今之大才贤臣,朝野上下也赞誉纷纷。
张达齐夫妇名声盛极长安,有些门户还发出感慨:其实只要人好了,嫡庶出身仿佛也没那么打紧。
可还有些世家大族反驳:嫡庶本就该分明,张达齐大人虽是庶出,可从小是当家大夫人一手教养大的,胸襟见识怎能是妾婢之子能比得上的。
一时间,嫡庶之论竟也成了茶寮瓦肆谈论的时兴论题。
张致庸病重无法理事,朝堂就出现了巨大的人事变动。
六部素来以吏部最为要紧,这不,开平二年年初的时候,李昭命袁文清为正二品的吏部尚书,同时署理礼部事,并擢升梅濂为刑部尚书。
紧接着,他根据考绩罢免了一批无能官员,缩减恩荫,同时对五军都督府的武官进行了升降贬罚,另外又在御史台下设十二道监察御史,对六部严厉稽查管制,牢牢地将军政大权抓在自己手里。
不仅朝堂有大的变动,宫里也是。
先是我封了元美人,紧接着杜老的长子杜仲携家小搬到长安,任太医院院判一职。
杜仲来后,日日侍奉在皇帝身侧,后又给皇长子李璋调理身子,备受李昭宠信。
长安的天,在慢慢地变。
……
今儿是三月初一,是睦儿的周岁生辰。
不似去年生他的时候,天寒落雪,今年开春后天暖得早,长安城外的山樱和桃花开了些许,引得许多公子、贵女踏春游玩。
因着儿子中毒病危,去年我许了口愿,只要吾儿平安度过这劫,我愿拿出酒楼和丽人行收益一半,扶弱帮小,所以从过年一直到今日,我都在施粥散米,丽夫人的善名一时也无两。
睦儿平安如意、李昭高兴舒心,那我花再多的银子也欢喜。
这不,我去年同这狗东西打趣,若是挣了银钱,给咱换个大宅子。可惜手头大宗银子都花在生意和施粥上了,这个愿望只能推迟一两年。
李昭知道后,不声不响地给我买了个府邸,是以前安顺侯的宅子,离皇宫和北镇抚司都近,他乘车进出方便,我和儿子也更安全。
小木头生辰,李昭晓谕前朝后宫,不大过,要节省开支,他自己去“汤泉行宫”看看小儿子就行了。
好家伙,昨儿天还没黑,他就回家了,沐浴后想找我聊点床榻上的事,我不太舒服,拒绝了。
他这些日子劳累,倒也没强求,早早睡下,如今都到日中了,还没起来。
靠他,我儿子连口奶都吃不上。
这不,今日我早早起来,先是给儿子换上了大红的小袄子,脖子上给他戴了长命金锁,手腕上则戴了我和李昭的定情信物,就是那对刻了“金昭玉粹”的镯子。
紧接着,我就亲自去后厨做菜,荤八碟素八碟,又给儿子弄了十来只虾仁泥小饺子,顺便让云雀带着嬷嬷们去后花园折些春梅来,插瓶里正好。
差不多准备齐全后,我赶忙回到上房里梳妆换衣。
我也穿了身银红色的袄裙,梳了最喜欢的乌蛮髻,为表喜庆,特意簪了朵宫纱堆成的山茶花,斜眼瞧去,李昭刚刚起来,睡眼惺忪地张开双臂,由胡马给他更衣、洗脸。而儿子此时正由两个乳娘抱着,给他喂饺子吃。
我一边对着镜子戴耳环,一边打趣李昭:“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昨晚陛下梦里宠幸了多少美人,居然这般懒睡。”
“朕如今哪里还敢宠幸,又不是没有被醋坛子拿丝线绑过。”
李昭笑笑,擦了把脸,大步行过来,一屁股坐到梳妆台上,手轻钳住我的下巴,拿起螺子黛,帮我画眉,笑着问:“酒菜都备好了?”
“嗯。”
我从桌上拈起枚猪油白糖糕,一整条全塞嘴里,含糊不清地对他说:“早都好了,既然是咱俩给他过,我就亲自动手了,吃罢饭后就抓周,下午我想去汤泉行宫泡温泉。”
“也行。”
李昭笑着点头,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糕点上:“你不是最怕胖,除了滋阴养颜的燕窝糕,其他带糖的一点都不吃,怎么眨眼的功夫,都吃了小半盘子。”
“没办法,肚里的馋虫饿了。”
说话间,我又吃了两块。
李昭从我手里抢走半块糕,放嘴里嚼,嘿然笑道:“有个事,朕想给你说,那个……朕今儿另请了贵客来。”
我白了他一眼,撇撇嘴:“不是就咱俩给他过么,你请了谁?瞧你这心虚的样儿,肯定是女人,贵妃吧。”
“真瞒不过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