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早都停了,天上悬挂着一轮冷冽朗月。
皎洁的月光不吝惜地朝人间洒下了,似乎要照亮长安所有的阴谋。
这三个孽障住的院子就在隔壁。
往过走的时候,我和李昭反反复复地教导小幺儿,不能再看这种没用的闲书,哪里有什么神魔狐狸和剑侠,都是哄人的,男孩子这时候得用心读书,你瞧鲲儿、礼哥儿多争气啊。
七郎连声答应了,赌咒发誓再也不看了,虽然我和李昭心里清楚,这话就是哄鬼的,但胜在态度好。
没走多久,我们一行人就到了儿子们的小院,抬眼瞧去,正屋此时正亮堂着呢,胡马满脸慈爱地迎上来,对我和李昭笑着说,咱们小王爷此时正勤学苦读呢。
李昭听后大为高兴,也没让太监通传,带着我蹑手蹑脚地往上房行去。
我俩轻推开条门缝往里瞧。
此时,花厅的地上摆了三个炭盆,热气一簇簇往外冲,睦儿穿着寝衣,坐在四方扶手椅上,他面前的案桌上摆了厚厚一摞陈年章奏,还有笔墨等物。
而他身后站着六郎旸旸,这小子正兴高采烈地给哥哥捏肩捶背呢,时不时问:“哥,这力度如何,我待会儿再端盆水,伺候你泡个脚吧。”
我一怔,睦儿不是苛待弟弟的人哪。
虽说三兄弟平日里吵吵闹闹,可到底打断骨头连着筋,睦儿对这两个小的其实很袒护的。
我和李昭对视,我俩什么话都没说,用眼神与对方交流:这里边一定有鬼!
我俩接着往里瞧。
此时,睦儿奋笔疾书,忽然长出了口气,随手将笔扔在案桌上,他将写好的那叶纸拿起来,用力吹干上面的墨,挥挥手,让六郎别锤了,随后将纸递给六郎,皱眉道:“拿着,哥是按照你的水平写的文章,故意写错了好多字呢。”
“谢谢哥!”
六郎兴高采烈地捧着纸,嘴笑得都快咧到太阳穴了:“若没有你帮着写,我明儿就交不了功课了,先生肯定罚我,说不准还会告到爹爹那儿去!”
“先别急着道谢。”
睦儿喝了口茶,随手拿起本章奏看,斜眼瞅向六郎:“待会儿你把这文章誊写到另一张纸上,再把它背熟。”
“啊?”
六郎登时就不高兴了:“还要背啊,不能直接交上去么?”
“那你以为呢。”
睦儿用脚勾了张凳子,下巴努了努:“就坐这儿背,我盯着你,万一到时候先生和爹爹考,你也能应对上来啊。等背熟了哥再给你细讲讲,文章里用了好几个典,你得知道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儿,我和李昭再次对视:里头果然有鬼!
这时,七郎偷偷凑到我俩跟前,捂住嘴,小声告状:“爹爹、娘亲,你们瞧见了吧,哥帮旸旸写功课,他俩在作弊,哼,哥就从来不给我写,也不让我抄他的,偏心!”
我和李昭不由自主地牵住手,深深地看着对方:忍,一定要忍,这三个孽障啊!
第159章 小风哥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我和李昭一前一后, 推门而入。
那瞬间,六郎不知所措,直接给痴愣住, 还是睦儿反应快, 从旸旸手里抽走那叶文章,不慌不忙地折叠好, 夹在书中。
六郎定了定神,抬眸心虚地朝我李昭这边看来, 一瞧见七郎, 这小子火气立马就蹿起来了, 小拳头提起来, 瓮声瓮气地喝道:“叛徒,你还敢回来!”
七郎故作强硬, 撇撇嘴,可声音却有些心虚:“这我屋,我凭什么不能回来!”
眼看着这对双生子又吵起来了, 睦儿赶忙将六郎扯住。
他上前一步,躬身给我和李昭见了个礼, 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眼睛眨了眨, 笑道:“爹爹、娘亲, 你们怎么过来了?”
李昭甩了下袖子, 怒瞪向睦儿和六郎:“朕是过来泡脚的!”
我知道, 李昭是指桑骂槐, 嫌弃六郎方才为了作弊, 殷勤地给睦儿捏肩捶腿,伺候着哥哥泡脚。
只见睦儿眉梢一挑,手肘戳了下六郎, 使坏:“听见了没?爹爹要泡脚,你还不亲自去准备,让爹消消气?”
六郎没反应过来,疑惑地抓了下脑袋,但还是听哥哥的话,乐乐呵呵地出去亲自操办热汤等物去了。
我这个二儿子虽说学业上没什么天分,也不是顶聪明的,但他还是有个好处,那就是乐观豁达,没有隔夜仇,如果遇到想不通想不懂的事,他耸耸肩就过去了,绝不纠结。
我和李昭互望一眼,默契地点了下头。
我押着七郎朏儿回右边偏房梳洗睡觉,他则去找小木头谈话。
等将七郎安顿好后,我轻手轻脚地走到偏房的小门口,掀开厚软的帘子,往外瞧。
此时,李昭板着脸坐在四方扶手椅上,睦儿则立在他身侧,接过胡马递上来的茶水点心,一一布在案桌上。
而六郎旸旸果然拎了一个大铜壶来,他推开要帮手的宫人,往木盆中注了热汤,又往里头搁了只药包,等做好这些后,六郎搬了只小凳子,坐在李昭腿边,帮他李昭脱掉鞋袜,高高兴兴地伺候他爹爹泡脚。
李昭呢?
他翻开那本书,两指夹出那张作弊的文章,迅速瞅了眼,分明想要发脾气,但低头间,看见旸旸笑得憨厚孝顺,所有的火气烟消云散,摇头叹了口气,从盘中拈了块牛乳酥,笑着喂给旸旸,又怜爱地摸了把二小子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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