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清仍旧伏在地上,头也未抬的开口,臣不过是可怜那些死去的人。想她们最大不过二八年华,却落得如今这种惨状,臣,实在是不忍直视。皇上对他的禀报不断用各种借口推脱,胡清如何不知道皇上的想法。但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符合皇上的心意却违背自己的良心去做又是另一回事。胡清自认自己不是良善的人,甚至不能称作一个好官,可良心这东西,却不是他能说安就能安的。
更何况姚三曾说,江宁府知府,便是被这件事划上句点的人。胡清不认为江宁知府是个好官,但是比起杨知州来,甚至比起江宁府其他的各种官员来说,还算是个比较办实事的。他不知道也罢了,但是现在知道了,他如何能眼睁睁看着知府大人被判刑送往京城呢?
胡清话音刚落,就听啪的一声,细白瓷的茶杯落在地上碎成无数瓣,里面仍带着热气的水迸得到处都是,有些落在胡清的手背上,灼热烫人。胡清不躲不闪,跪在地上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身子也没有任何颤抖。
皇上气结,指着胡清半晌没有说出话来。他没有挑明告诉胡清他的意图,甚至没有说让胡清不要再彻查此案。他以为胡清明白他的心思,也会按照他的心思来执行,却不想胡清却一巴掌甩到他的脸上。这就是直臣让人又恨又不能发火的所在吧!皇上站起身拍拍手,天气越来越热了,以后就不能再喝热茶了。
意思是这件事就过去了,以后再犯绝不饶恕的意思。胡清依旧伏在地上,多谢皇上。
皇上睥睨胡清一眼,道,还不起身?莫不是要让朕搀你起来?胡清自不敢如此,不慌不忙起身后朝皇上长揖道,皇上千古明君,怎会跟奴才一般见识。
一句话将皇上哄了回来,顿时哈哈笑起来。姚三的那笔账还没有算呢,平王自然见不得胡清这般油嘴滑舌,只见他冷哼一声,一个臣子,只知道趋炎附势溜须拍马,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知县的位置。要我说,胡知县欺上瞒下,当真是罪大恶极,当斩。
最后当斩两字说得及其响亮,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胡清听出来了,皇上自然也听出来了,他皱了皱眉看向平王,皇叔这话过了。审案判案原本就是他的本分,与欺上瞒下有何关系?皇上绝对不承认他曾有过让胡清放了慧荣和尚的心思,甚至还为此多次推脱。他自己做是一回事,被人挑出来却绝对不可。
平王跟皇上从小一起长大,看到皇上皱眉,他自然明白皇上这是不悦了。但他却不解释什么,高声喊门外的陆风进来,陆小六,我让你去抓的人呢?抓来了没有?
陆风率先进屋,用刀鞘抵住门框,露出一人进入的门缝,低声呵斥一声,还不进来?首先入目的是一角掩住鞋袜的紫色绫罗绸缎制成的马面裙,看到这裙子,胡清目光微微一凝。事情太多,他还未来得及找她算账,没想到却让她得了先,胡清眼中寒芒一闪而过。
余姨娘袅袅婷婷进来,看到二堂内的三人,忍不住捂嘴笑。不过几天没见,原来她略带肉的脸颊干瘪下去,颧骨高高凸起,使她看起来刻薄不少。看到余姨娘的样子,胡清忍不住暗暗吃惊。他知道刘姨娘对余姨娘的磋磨,因为正合他意,并没有去阻止或过多关注,实在是没想到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余姨娘款款而来,对平王和皇上行了大礼,平王未曾说什么,只是目光看向皇上。皇上不知平王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不耐烦的叫起,行了行了,有什么事赶紧说,卖什么关子!
余姨娘并没有起身,反而略提了提裙摆跪在地上,伏下/身子,这件事事关重大,请皇上先答应奴不要追究奴的责任,奴才敢说。皇上不耐烦的皱眉,扭头看到平王对他点头,他长长吐了口气道,朕恕你无罪,说吧!
余姨娘这才开口,将事情慢慢道来,奴也是无奈,想要拿到那豆腐的秘方,以后被爷赶出去后也好有个来钱的营生。谁知那婆子不乐意,还用言语侮辱奴,奴听出她话里的漏洞,装作气急败坏离开,找那些积年的老人问关于豆腐的事情,才知道原来那人竟然是毒害先皇一家的余孽。奴心里恐惧,害怕有人想借此人的手毒害皇上余姨娘说着,眼睛抬起看向旁边站立的胡清。胡清双臂在前方交叠,手放于腹部,目光如电般直视余姨娘。对上胡清的双目,余姨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见胡清嘴角扬起抹浅笑。
皇上听了余姨娘的话,大怒,目光从平王老神在在的脸上转向一旁的胡清,朕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来解释此事,若是理由不充分或者不合朕意,你应该知道会发生何事。
胡清弯腰拱手,对皇上拜下去,道,谢皇上信任臣。然后又朝平王深深一揖道,谢平王帮臣找出家中内贼,臣感激不尽。平王脸色不悦,长袖一拂,蜷起一踩在身下坐着的木椅上,胳膊肘贴住膝盖,张开手掌托着下巴冷冷看向胡清,一种我倒要看你如何解释的样子。
胡清也不恼,微微一笑道,皇上,这事您可是也知道的,总不能把事情全算到臣的头上。看皇上皱眉思索仍旧不解的样子,胡清继续解释,酒楼初建时,皇上说可以要让酒楼搜集全国各地的美食,这样不出京城就可以吃到各地特有的任何风味。臣虽然经营酒楼,却一直未曾忘记皇上说过的这句话。无论是各大菜色,还是街头巷角的美食小吃,无论是酸的还是甜的,香的还是臭的,臣都不曾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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