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恩绕着香山跑了两圈,满身热汗,恰思量着找处凉涧洗澡。
谁能想到他和越萧因缘不散,山涧那么多处,他偏偏寻到越萧这处来。看见水下,那线条精悍利落的瓷白身段时,念恩还有些不可置信。
“主……主子?”
越萧抬眼,未置一辞。目光触及他手里的革带时,越萧才抬眼,看向他汗湿的额发。
“下来一起。”越萧笔直的脊背靠上光滑褐挺的涧石,轻轻抬着下巴,看向不远处的水面。声音清沉,语气简短,不容反抗。
念恩发怵,局促地修整了一番,朝越萧说的那处水面游去。
天将亮,鸟叫声渐起,耳边都是涧水哗啦击落的声音,空气里雾湿湿的。一切都挺好,就是气氛有些尴尬。
念恩正忖度着说些什么,越萧道:“越蒿有什么动作?”
越萧尚在人世——
距离放出这个消息,已经过去一天,越蒿遍搜骊京,派出两支禁卫分别前往皇陵和川蜀。越蒿应当知道,以禁卫的马力,若越萧照着他预测的路线出逃,禁卫应该很快就能追及。这个时间没有追到,三方应该都已密件进京,越蒿应该已经知道寻他不着的消息,没道理继续沉默,该有下一步动作才是。
念恩蹙眉,有些担忧道:“岳贵妃殁,他似乎没什么心思放在朝事上。唔……倒有件事与长公主有些牵扯。”
越萧冷厉抬眼。
念恩被他盯得一颤,忙道:“贵妃新殁,那位守灵,四个国公爷趁机觐见,要他广选秀女,一来充实后宫,二来稳定人心,大意是国君还有心思举行选秀,就说明川蜀北疆之乱不足为惧,足可稳定民心。那位坐在灵前的台阶上,就问了一句,‘那封后岂不更合适’,有位国公问封谁为后,不会是郢陶长公主吧,那位没说话,神色瞧着是默认了。后来那几位国公说万万不可,四个人都吃了五十宫杖,眼瞧着也是吃不消了。”
那日越蒿坐在灵前,表情阴骘,说完之后便起身拍了拍岳贵妃的棺材盖,转身从门口望出来,看向香山的方向,露出了一丝笑意。这是念恩亲眼所见的,他觉得那位对长公主的心思可能不仅仅是兄妹那么简单。
念恩看向越萧,见他面色冷骇,便有些顾虑地问:“主子有何打算?”
越萧眯起长眸,哼笑一声,“他也配?”
他道:“我不用有打算。”
“咔哒”——
越萧原本扶着的水下涧石应声而裂,拳头大的一块石头,声音清脆得略显突兀。
念恩:“……”
“主子要不,还是说说,打算?”
越萧抬眼,面无表情道:“此事不急,自有清算的时候。你去找梁信,告知他早日带着家人撤出骊京。”
相比越蒿,梁信此人的威胁更甚。
偏偏他在越朝歌心里地位不低。故而此人虽然讨厌,但不能死。
念恩欲言又止。
越萧抬眸:“有话就说。”
念恩不动声色地往一块巨大的涧石后头绕,扶着石头探出半个脑袋,支支吾吾道:“那个——梁家早得了长公主的信,撤出骊京了。您入宫的当晚,梁公子就宿在郢……郢陶府,您不是还见着他送长公主出城了吗?”
后面这几句话,他已经说得极轻极缓。
越萧的脸色却渐渐沉寒。
半晌,越萧勾唇,“好,好得很。”
秋天了,橘子成熟了,酸意正浓。
念恩摸了摸鼻子,道:“主子还、还听吗?”
他悄悄摸出了寒涧,穿上衣裳,弯身提起长靴,望向还泡在寒水里面色冷沉的越萧:“那个,长公主安排梁家避往,避往旧都长安。主子若无事的话,属下先告辞了。”
说罢,他便脚底抹了油,片刻飞出去极远。
越萧气笑了。
胸膛上下起伏。
他的大姐姐,倒为梁信考虑得周到。
煦日初升,草叶上晨露凝聚,压弯了叶脉,凝入沃土之中。红枫落叶遍布山野,狂野地冲击着视线。
越萧找了处高枝,枕着小憩。
越朝歌还在他厢房里,他现在回去,可能会把人吵醒。且他现在还不想看见她,怕自己忍不住谷欠望,掐摁着她狠厉惩罚。
越萧咬牙。
他垂头看了一眼,越发坚定自己的想法。仅是起心动念,它就开始张扬。
越朝歌醒来的时候,已经又是午膳时分了。
这一觉睡得很舒服,酣沉香甜。纤细的后肘抵着舒软的地席起身,薄被从身上滑落,她肩上传来一阵凉意。
越朝歌遽然一惊,掀起来往里一望,瞳孔霍然放大。
昨晚的回忆渐渐回笼,清晰地重映。
她想起茶盏湿了裙裳,想起那个禅铃,想起脊背抵在他坚韧的胸膛上,想起他湿润的吻,以及蔓延向芳草径的轻抿慢舐。她还能记得抵达云端焰火绽|放的盍热慰|感,甚至还记得她那声声短促叹息。
越朝歌想把自己埋了。
不过,幸亏她最后放了狠话,稍微扳回一城。
四处环顾,不见悍利挺拔的身影。
越朝歌唤来侍女,弄妆梳洗,对镜描眉。透过镜子,她看见了另一块地席上分明的水渍印记,猜出来由,满脸火烧起来。
侍女帮她整完了妆,看着摆放得极整齐的,红宝石纳金丝凤凰齐飞的头面,道:“长公主是戴昨日的,还是奴婢另取套头面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