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倚鹤腾得坐起,惊道:“结亲?”
谁如此胆大包天,敢跟本山主结亲?!
众师兄立刻一拥而上,将他按住,生怕他听见“结亲”二字就又犯起病来大吵大闹,赶忙换一种说法:“这这、这虽说是结亲,却也只是两个人在一起好好生活,这感情嘛,说不定熟悉以后就有了。”
“师弟啊,你或许是眼神不太好,看不清我们少庄主的模样。我且给你画下来,你再仔细看看!”一位师兄抄起纸笔,边说边画,“你看一眼,比之剑宗宗主也不差的!”
“对对对,不差的不差的。”
萧倚鹤:“……”
在他奋笔疾画的时候,萧倚鹤搜刮着原身的记忆,又左一句、右一句的,从各位喋喋不休关心他“人生大事”的师兄们嘴里听着,终于拼凑出了当下的状况。
这具身体名为“宋遥”。
原是一小宗门派“无相山”的孤子。其父母在一场妖祸中为保全族人,力竭而死,唯有年幼的他侥幸存活。若非巡山弟子眼尖,将他发现并带回太初剑宗中,这无辜的孩子险些就要冻死在大雪天里了。
但宋遥天生目疾,资质平庸,做什么都比别人慢半拍,十数年来修行进益凄惨。
然而因为父辈的关系,他从小就与“追月山庄”少主南荣恪有一段婚约。他本来并不排斥这桩婚事,毕竟他修为如此低劣,能在道侣家坐吃山空,已经是天大的福气。
可是两年前,发生了一件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事情。
他春心萌动了。
可更糟糕的是,他情窦错投,心仪之人乃是道门里出了名的煞神,那位高不可攀的太初剑宗宗主——虽然他根本看不清对方长什么样。
云泥之别莫过于此,这是一段注定无疾而终的感情。
今日,诸位师兄们欢欢喜喜地参加合籍典礼,却不知两年过去了,宋遥依旧无法接受“新郎不是心上人”这个事实。
就刚好撞见脾气绵软的小师弟正举刀自残,被众喜仆惊叫拉扯着的慌乱场面。
众人强行拉开宋遥,谁知他心中大恸,竟吐出一口鲜血,当即昏死过去。
随后再醒过来的,就已经是萧倚鹤了。
萧倚鹤捧着师兄们画好的“南荣公子像”,鼻子快啄到纸面上去了,才勉强看清自己这位便宜道侣的尊容。心下第一个想法是:好家伙,可真像他爹!
说起他爹南荣麒,那还真不是外人。堕魔之前他是剑神山首徒,南荣麒是追月山庄少主,两人年轻气盛,没少在一块横行霸道。
有句话形容他俩倒是再合适不过了,叫:有福我享,有难对方当。
没想到今日重活一次,结亲对象竟然是他素未谋面的亲侄儿,真是令人唏嘘。
察觉到诸位师兄的殷切关怀,萧倚鹤默默地放下了画像,抚了抚由于魂魄不稳而气血翻涌的胸口,悲切地咳了两声,十分真诚。
以原身的语气轻声道:“师兄们,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我只是一时魔怔,现在都想通了,以后不会再行此傻事……”
萧倚鹤抱着被子蹲坐在床上,缩成单薄一团,面色凄惨,眼尾通红,连睫毛都打着颤,看着又可怜又心疼。
众师兄恨不得当下就手撕婚约,好将他捧回院子里安安稳稳地养一辈子。
可是大家心知肚明,知道这孩子体质特殊,身上宿疾难解,唯有道侣双修的灵气滋养,才能堪保性命,否则不出三十年必灵元衰竭而亡。
大家将他安抚好,又喂他吃了药,看他睡下,这才忧心忡忡地阖门离开:“阿遥,你好好休息,不要再乱想了。”
嘴上说着,手里却戒备地拎走了他的喜靴。
“……”萧倚鹤微笑,柔弱地点头,“嗯。”
待人一走,他四仰八叉往床上一倒,看着头顶的喜帐出神。翻了个身,他自问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爱啃窝边嫩草,更何况是亲侄儿这口。
先不提薛玄微那崽子要是发现他没死干净,会不会杀过来。
只说日后南荣麒得知他的身份,知晓儿子与他同塌而眠,自己还曾一口一个慈爱的“好儿媳”,只怕能给自己全家恶心死。
都用不着等薛玄微出手了,南荣门主就能先将他脑袋割下来当球踢。
不如先下手为强,把这婚逃了再说。
事不宜迟,想及此萧倚鹤再也坐不住了,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
趁门口看守的喜仆打盹之际,推开侧面小窗,干净利落地翻了出去,顺着屋后的羊肠小道,一溜烟儿地钻进了寂静无人的密林。
他将发簪累赘尽数扯下,正欲丢弃,又担忧被人捡着发现自己的踪迹,便又讪讪地踹回了袖子里。
边跑边唾弃:“几十年不见,这南荣麒的地盘怎的越发大了!”
萧倚鹤瞪着睁眼瞎,呼哧呼哧跑了没多远,五脏丝丝地疼,便听背后熙熙攘攘。
他寒毛乍起,这么快有人追来了。
领头的也一袭红衣,赫然是他那便宜小道侣,正手持一把似银非银的长弓,弹弦掣箭,数支并发。
“——宋遥!哪里跑!”
萧倚鹤视物不行,耳朵却灵敏很多。闻及破风箭鸣,抬脚一让,数支箭羽刺入地心,他嗬道:“好家伙,这是追人成亲还是杀人灭口!”
其他弟子们见那箭势如破竹,慌张大喊:“少主!那是您道侣,不是妖魔!箭不长眼,您小心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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