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云:“没有哭。”
“那大师为什么脱衣裳?”
“……热。”
“大师是不是担心我啦?”
“白重九。”
“好啦好啦!知道了不说了!”
过了会,他又开始:“大师……”
“……”
日子也算快活。
两人沿着水路向南,一路漫行,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傍晚,抵达了天台山脚下的一座小镇。
——蓬溪县。
一进城门,铺天腥臭血气迎面而来!
第56章 持笛神君 此处供奉的是谁?
此时距离“道统之乱”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曾遭屠戮的天台山脚各地已经恢复了生机,当初不记事的小伢子们也都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新一轮的小崽子们甚至都不知道这里曾经有过那样一场惊天灾难。
至少一路行来, 所见的其他城镇都祥和安宁。
然而眼下的蓬溪县却非比寻常,冒着一股令人脊背发凉的阴森邪气,重九收起笑容,手指按在腰侧的剑柄上:“不对劲,小心点。”
虚云点点头, 弯腰将珍珠揣进衣襟。重九左手拽着他,省得两人走散,直至穿过城门时, 肩头突然滴答一声。
两人同时抬头,虚云“啊”地一惊,竟是数颗高高悬挂的头颅!有老有少,大都已经腐烂, 露出了森森白骨,留下眼眶一对黑漆漆的窟窿。
“装神弄鬼!”重九挥袖一剑,麻绳齐齐断裂, 头颅纷纷掉落下来, 眼看要跟西瓜似的裂一地。他回头看了眼虚云, 皱眉一啧,不愿满地赤白脏了小和尚的眼。
便凌空抓来墙根底下的几张旧草席, 将几颗头颅草草一裹。
重九掀开草席一角,捡尚且不那么恶心的看了几眼:“是割颈放了血的,这地方有问题。”
他正嫌弃地将草席扔出去,虚云却看不过它们曝尸荒野,要拖到城外去埋葬。
这时远处却传来一阵异响, 重九不得不将刚归鞘的剑又拔了出来——只见城中窸窸窣窣钻出数十人,各个儿手里举着镰耙钩铲,不论男女皆相貌枯瘦,印堂青暗,满脸的戒备。
虚云扫过这些村民,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有一把把的石块向他丢来!
“虚云!”重九牵着他闪躲开,没法多想,扬手铺开一张结界,将两人遮起,看见虚云额角被砸破了皮,他心里跟着疼得渗血,回头怒斥道,“你们这破地方是什么毛病!见人就砸?!”
他扯过衣袖碰了碰虚云的伤处,问:“没事吧?”
虚云被这璀璨的阵法都看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摇摇头:“你……”
领头的那个还勉强精壮些,见他们面前金光阵阵,石块竟伤不到他们分毫,不由迟疑了一下,扬起耙子喝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重九皱眉,冷嘲热讽道:“救你们的神仙!”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盯着那显然不是凡人所能做到的金光结界……也不知是谁打的头,或许是不敢招惹他们,有人讪讪地跪下来了,紧接着接二连三,都挨着跪了满地。
“……仙长,大师。”
两人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人们迎入城中。
虚云四下打量了一番,见城中一片颓丧,百废待兴,仿佛是刚遭了疫灾似的,小儿饥黄,妇人病瘦,城里四处弥漫着腥臭气,随着夏日太阳的曝晒,更加难闻。
回过神,见到一座与城中荒败景象格格不入的神庙。
神庙金装粉饰,熠熠生辉,虚云自来虔诚,是逢庙必拜,便自然走了进去。
香案上无数鲜花环绕,白玉盘里供着一块块红肉,他疑惑着走近一看,猛地捂住嘴。
重九见状跟了进去,表情亦是愕然。
——这些供品竟然是新鲜割下的肝脾心脏,有人的,也有动物的。
“珍珠”被虚云藏在怀里,此时挣扎着钻了出来。抬头看去,见神台上立着一尊金像,塑得非老君,又非菩提,而是一位持笛神仙,衣袂翩跹,形廓俊朗,但没有雕刻五官。
重九挡了挡那一盘盘的血腥之物,回身质问道:“此处供奉的是谁?”
众人犹疑良久,支支吾吾。
重九一把揪出一个身着长袍的长须男子,瞧着像是庙祝,踢了一脚道:“说话!”
庙祝畏畏缩缩不敢言语,反倒是人群之中有个青年不顾阻拦,喊了一声:“这就是个邪神!”
青年的爹娘脸色一变,忙不迭去捂他的嘴,又慌慌张张地朝神像磕头,说什么“神君勿怪”。青年本就不信这些,不屑一顾道:“呸,什么神君,这世上有饮血吃肉的神吗?”
众人被他质得哑口无言,但都闭着嘴,不敢言这位神君的坏话。
只有那名叫吴小海的青年不信邪,扯过重九和虚云,愤愤地说来……
——这位“神”是十几年前降临城中的。
其他城镇或有皈附的宗门,能够得到庇护和赈济,或是阖村搬迁,另谋生路。
而蓬溪人多靠栽荷贩藕生活,并无多少油水去巴结仙府。又地处三家道门交界处,因为种种纠纷,这三家对于蓬溪县的归属问题常有矛盾,都不大好直接接手。
索性谁家都不要管,渐渐地,蓬溪就成了三不管地界。
彼时蓬溪县刚经历过天台山屠戮没几年,惊魂未定,城中人在那场大乱中十去七八,剩下活着的人里又举家搬走了大半,只剩下百十老弱妇孺,连耕种都成了问题,几乎成了死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