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见他领会得快,心里愈发满意,面上却是摇头:“不必不必!大郎日夜兼程了这些日子,回头还要长途奔劳, 正该歇息片刻,三郎不过是老毛病犯了,不打紧。”
柴绍自是坚持要去,李渊又推让了一番,这才一面拈着胡须叹道:“大郎何必如此客气!”一面和颜悦色地带着柴绍来到停灵的主院,对着灵座默念:“阿窦,你看,人我都给你带来了,你就放心吧。这小子看着粗疏,还算识趣,配三娘虽还差些,不过你觉得他好,那我自然是听你的。阿窦,待会儿我就要带他去辽东了,但愿一切也都如你所料,咱们全家能有个退步抽身的余地……”
柴绍也端端正正地向灵座拜祭了一番,他这些日子也并不觉得自己格外惦记着谁,但在这院子里一站,心里却难以抑制地翻上来无数念头:母亲去世,弟弟病倒,三娘这些日子一定很难过吧?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李渊心里有事,絮絮地念了许久才又想起柴绍,回头一看,却见他也是脸色沉凝,目带忧戚,并无半分不耐之色,心里的七分满意终于变成了十分,上前拍拍他的肩头,长叹了一声:“走吧。”
他带着柴绍一路往凌云的院子而去,嘴里便道:“三郎今日脸色有些不好。你也知道,三娘待他最是体贴周到,因怕他辛苦,便先让他到自己院子歇息片刻,等医师看过再说,如今他们想来都还在那里。今日情形不同,咱们也就不讲那些虚礼了。”他心里既已认可了柴绍,自是少不得要拐弯抹角地夸夸凌云。
原来是要去凌云的院子?柴绍心头不由一跳,抬头看着道路的尽头的院门,顺口便道:“三娘待三郎的确细心周到。”
李渊忍不住一拍大腿:“可不是么!我家三娘就是直爽了些,性子其实再温柔敦厚不过,她不但待三郎好,待其他兄弟姊妹也是一样友爱,处处体贴照顾,从没跟他们红过脸……”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前头那小院里传来一声惊叫,有人从院门里被直接推了出来,大概是那一推的力道太大,他虽是退后了好几步,却还是坐倒在地;紧接着从门内又飞出了一个瘦小的身影,直接落在了之前那人的身上,两人顿时摔成了一团。
一个高挑的身影这才一步步地走了出来,声音也是一字字的宛如刻冰凿雪:“你们,都给我走远点。若是再让我听到他胡说八道,我会让他一辈子都开不了口!”
李渊不由揉了揉眼睛,他到底瞧见什么了?他刚刚夸赞过“温柔敦厚”“友爱手足”的凌云,居然直接把建成和元吉扔出了院子,还放下了这样的狠话!
柴绍心头也是一凛,眼前的凌云眼神冰冷,气势凌人,整个人看起来竟有些陌生了。
李渊回过神来,好不尴尬地看了柴绍一眼,见他果然神情怔忪,心里不由暗暗叫苦。他忙走上几步,沉声喝道:“这是怎么回事!四郎又乱说什么了,把阿姊气成这样!三娘,就算四郎不对,你怎能把他们这么往外赶呢?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凌云抬眸瞧见李渊和柴绍,也有些意外。她心里自是愤怒之极,却一个字都不想再提刚才的事,欠身行礼后还是答道:“阿耶不如去问问长兄。”
李建成此时也是羞恼到了极点。身为陇西子弟,他也是打小练习拳脚骑射,身手虽不算如何出众,至少不会比同辈差多少,谁知到了妹妹的手里,居然是毫无还手之力,被她直接拖到门口,推了出来,还让父亲和柴大郎看了个正着!
再看看怀里的元吉,他更是差点红了眼——元吉脸色惨白,满眼是泪,捂着脖子说不出话来,指缝里依稀可见一圈红印,正是刚才被凌云掐着脖子扔出来时留下的。她若是用力再大些,岂不是会把元吉的脖子折断?是了,她说了的,元吉若是再敢冒犯玄霸,她会让元吉一辈子都再也开不了口!
她怎能这么做?她怎能这么对待元吉?
李渊此时已走到两人跟前,瞧见元吉的模样也吃了一惊:这小子最是大胆顽劣,永远都是满脸桀骜,如今居然被吓出这么一副鹌鹑模样!凌云对自家兄弟出手怎么也能这么狠辣?他忍不住追问道:“大郎,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建成抱着元吉霍然起身,看着凌云冷冷地道:“还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三胡胡言乱语,冒犯到了三郎,三娘如此英雄了得,对幼弟下个死手又有何难!”
李渊瞧着元吉脖子上的红痕,眉头不由越皱越紧:“三娘,三胡还小,有什么事不能好好教他,何必如此吓唬你弟弟?”
教他?长兄也说要教他,结果呢?凌云看了元吉一眼,不由得又想起了他刚才变本加厉的恶毒模样,他分明就是故意要让玄霸听见,他是故意要玄霸……心头的怒火顿时腾地又烧了起来,她的声音也愈发冰寒刺骨:“我教不了他,我也没他这样的弟弟!”
这一下,便是李渊的脸上也挂不住了,他适才还在对柴绍口口声声说凌云如何友爱手足,转眼间她就闹了这么一出!
看着凌云,他彻底沉下了脸:“什么叫没他这样的弟弟?这也是你做姊姊的能说出口的话!再说大郎还是长兄,你怎么能对长兄动手?不管四郎犯了什么错,你这么动手便是不对,什么事能比手足和睦要紧?你还不赶紧过来,跟大郎四郎好好道个歉,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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