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一个幸灾乐祸说玄霸是短命鬼,还生怕玄霸自己不知道的弟弟,一个不但不阻止他,还说这话也没说错的兄长,她要向这么两个人道歉?凌云胸中的怒气再也压制不住,冷冷地瞧着建成和元吉,一字字道:“我没什么可道歉的!若有下次,我也绝不会如此客气!”今日她不过是让元吉这两三天说出话而已,若有下次,她会让他一辈子都不敢忘记这教训!
李渊听得忍无可忍,指着凌云怒道:“你放肆!”
柴绍心知不好,忙上前对李渊道:“国公息怒,三娘子自来不是任性妄为之人,她如此行事,想来自有缘故,贵府四郎到底说了什么,国公还是要先问个清楚才好。”说完又对凌云道,“三娘,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还是先如实禀报给国公,这么一味倔强下去,岂不是让国公伤心?”
他的语气着实诚恳,凌云怔了一下,心知他是一片好意,但是元吉那些话,那些恶毒的字眼……她怎么可能复述得出来?
李渊原本就在气头上,见凌云依旧沉默不语,自是愈发恼火:“你不是说三胡在胡说八道么?那你倒说说看,他胡说八道些什么了?再说就算三胡他胡言乱语了,你也不该如此吓唬于他,更不该对大郎动手,他是你的长兄,你还有没有一点长幼尊卑了?还知不知道一点孝悌之道?”
世民此时也已走到了门外,闻言忙道:“阿耶息怒,阿姊也是被四郎气急了,适才四郎的确说了好些不该说的话,阿姊先前也只是不许他再说,他却变本加厉,阿姊一急之下才把他扔出来的。”
李渊怒道:“那好,你来说说,三胡他到底说了什么,会气得你姊姊下这样的狠手;还有,就算三胡出言不逊,她为何又要对大郎动手?不敬兄长,不护弟妹,我们李家有这样的规矩?”
世民不由一呆,瞧了柴绍一眼,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元吉的那些话,实在太不好听,而且说出来也有损阿娘的名声,他总不能让外人知道,阿娘是因为玄霸短命才把他放到外头的吧?至于建成,他也没听清建成到底对阿姊说了什么,就瞧见阿姊突然暴怒,把他们俩一手一个地扔了出去……
李渊见世民如此,心里却是渐渐地凉了下去。他自然知道,这几个孩子的关系并不好,世民和凌云玄霸算是一拨,建成元吉算是一拨,如今世民这么欲言又止的,显然是想帮凌云说话却找不到理由——他以为他们在灵座前的那次纷争只是偶然,原来背地里,他们的关系竟早已到了这样水火不容的程度!不行,他绝不能让事情这么发展下去,就算硬扭,他也得把事情给扭过来!
转头看着凌云,他的语气里已是多了几分沉痛:“三娘,你知不知道,你阿娘临死前心心念念惦记着你,就怕你日后过得不好,我也觉得你比其他兄弟姊妹都贴心,都可靠,所以才会把家里的大事交到你的手上。结果你呢?今日你能因为一点口角就对三胡、对大郎就这般毫不留情,接下来又要轮到谁?我和你娘这么信任你,疼惜你,难道是让你拿来欺负兄弟的?”
这话着实诛心,李渊自来疼爱孩子,对凌云更是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如今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凌云纵然在急怒之中,也只觉得心头剧震,脸色都有些变了。
世民吓得忙道:“阿耶,事情不是如此,阿姊没有欺负谁,你千万莫要这般责怪阿姊,回头儿子再跟您细说这里头的是非曲直。”
柴绍看到凌云的脸色,心头也是一震,忙对李渊正色道:“国公莫要如此,三娘品性纯良,此事必有缘故,国公不能全怪在她的头上。”
李渊此时心里已是难过多于恼怒,对两人话都没搭理,只是瞧着凌云肃然道:“不管是什么缘故,手足相争,就是大错,凭什么是非曲直,都大不过规矩!三娘,今日你但凡还知道一点长幼孝悌,你就过来好好地认个错,保证绝不会有下次,那你就还是他们的好姊妹,是我们李家的好女儿,不然……”
说到最后,他眼里已有些湿润,瞧着凌云的眼神满是期待,建成的脸色却是有些复杂,看着凌云皱眉不语;元吉原是吓得脸都白了,此时早已缓了过来,望向凌云的目光里也再次充满了恶意。
世民知道情势不对,忙往凌云身边凑了凑,小声道:“阿姊,你先认个错,回头我再跟阿耶说清楚,绝不让阿姊白受这委屈。”柴绍也看着凌云急切地点了点头,示意她先服软,毕竟她对建成动手,的确是有错在先,总不能跟李渊这么硬顶下去。
凌云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阿耶,我明白你的意思。”在大家族里,家人和睦,孝悌规矩,从来都比是非曲直更重要,不管怎样,他们都不能手足相争,不能乱了规矩,就算忍也要忍出个花团锦簇、上慈下孝的模样出来,大家都是这么想的,这么做的,她又怎么能揪着一件事、一句话而不放呢?
世民和柴绍心头不由一松,李渊更是欣慰地长出了一口气。
凌云也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她的眼前,是一重接着一重的院落,规规矩矩地铺陈出了一片富贵和睦气象;而她的头上,是碧蓝如洗的晴空,辽远空阔,无边无际……
所有的愤怒仿佛都沉淀了下来,她的声音也如这天空一般平静而明朗:
“可在这世上,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没做错,我绝不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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