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潘仁“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菩萨心肠?李将军也太瞧得起我了,何某不过是一介商贾,只知道绝不能做赔本的买卖。至于今日这场祸事到底因何而来,我自会去查个水落石出。”
查?这怎么查?李仲文皱了皱眉,还未想好该怎么问,一直咬牙不语的向善志已霍然抬起头来:“这件事还用查?你看看这满地的尸首,若不是营地里的官兵跟屈突通里应外合,难不成还能是我的兄弟去开了寨门,好让别人来杀自己?”
向老四向来直肠直肚,悲愤之下更是混混沌沌,听到兄长这一句,他才终于醒悟过来:“阿兄,你是说,是这个营地里的官兵勾结屈突老贼,害死了我们这么多兄弟?”
向善志冷笑道:“你没瞧见这寨门么?但凡攻城夺寨,总是大门内外死伤最多,只有被内贼开了门,才会门口连血都瞧不见几滴!”
向老四只觉得头上就如挨了一棒,一时甚至都不觉得如何愤怒,心里反反复复只剩下一句话:“我要去杀了这些狗贼,我要去杀了这些狗贼!”
众人一时都作声不得,不知从哪里吹过一阵风来,凌云与何潘仁同时转头看了过去。
竹林深处,隐隐间似有人影晃动,过得片刻,从里头竟然陆续走出了几十个人,各个身上都带着包扎,不少人还穿着府军的衣服,倒是瞧不见什么血迹,显然正是营地里原有的伤兵。
看到凌云等人,他们都露出了激动的神色,快步走了过来。
向老四也听到了这脚步声,抬头再瞧见这群伤兵的模样,心头的杀气顿时再也按捺不住。他几步就到了这群人跟前,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拔出腰刀劈头就砍。领头的那几人都吓得呆住了。眼见那雪亮的刀刃就要落到他们身上,突然间另一道刀光划了过来。向老四手上一轻,身子往前一个踉跄,手里已只剩下了一个刀柄。
他的满腔怒火都被惊得凝住了一瞬,随即才忙不迭地扔掉刀柄,转头冲着飞身赶到的凌云怒道:“李三郎,就是这些人跟屈突老贼勾结,害死我们几百位兄弟,你怎么还要包庇他们?”
那些人死里逃生一口气还没喘过来,突然听到这句,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乱纷纷叫道:“没有的事!”“我们没有勾结屈突老贼!”“我们没有害人!”
向老四愤然道:“没有勾结,那营地里死了那么多人,你们怎么就一根毛都没伤到?难不成你们都会飞?”
伤兵们面面相觑,领头的一个犹豫道:“我也不知道,那些人的确是见人就杀,但到了我们这里,却只是让我们滚远些,我们便赶紧进了林子,适才听到这边有动静,发现是援兵到了,这才敢出来。”
向善志这时也赶了过来,听到这一句,咬牙冷笑道:“李统领还不明白么?他们就是一伙的,说不定那开寨门的就藏在这些人里。统领不如将他们交给我,我担保明日一早就会把事情给查明白,把内应给揪出来!”
那些人听着这语气不对,有机灵点的转头就想重新跑回竹林,向老四却是一声大喝,一把将那人揪了回来:“你想跑?是不是就是你开的门?”
那人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是我,不是我!”说着还努力扭着身子给他看自己吊着的右手:“我的手都断了,如何开得了门?”
向老四顿时被噎住了。
向善思寒声道:“你的手断了,他们的手却没断,你们一伙人加起来自然开得了门?”转头看着凌云,他正色道:“李统领,我们几百个兄弟在此断送了性命,还望三郎给我一个公道,让我能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他原是双目通红,此刻从那红丝里又透出了一股寒意,让人望之心惊。
李仲文丘师利等人都走了过来,丘师利眉头皱得最紧,沉吟片刻还是开口道:“三郎,此事还是交给向兄弟来查吧。”
凌云默然无言。她当然知道,向家兄弟此刻已到了爆发的边缘,稍有不慎,就会离心离德,让他们放手去查,至少能平息掉他们的怒火,不至于让刚刚结成的盟约变成一个笑话,只是……她抬眸又瞧了瞧那群伤兵,他们现在都已经不敢动弹了,各个脸色苍白惊恐,显然知道等着他们的将是什么——那就是他们安然逃出生天的代价么?
她在心里一声长叹,神色里却没有因此而露出半分犹豫:“我不能把这些人交给你。”
是的,她不能。她不知道这些人里有没有内应,却知道,在向家兄弟这样的怒火之下,他们所有的人都会被严刑拷打,有些人很可能会丢掉性命……她不能假装不知道。
向善志和向老四的脸色顿时彻底沉了下来,向善志的声音都变了调:“李统领!”
丘家兄弟相视一眼,脸上也都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李仲文心里念头急转,一时觉得这样也好,一时又觉得并不妥当,有些拿不定主意。何潘仁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凌云却看着他摇了摇头。
何潘仁无声地叹了口气,却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凌云心里一松,目光在几个人脸上一扫,缓声道:“我不能交人。因为这座营寨,是我要建的,这些人,是我要救的,今日横生剧变,就该由我来负责。如今死者英灵未远,我在此起誓,我会帮他们报仇,会给所有的人一个交代!”
她的声音平静舒缓,却自有千钧之力,向家兄弟原是满腹愤恨,此时却仿佛被压得往下沉了沉,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不知该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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