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少年身后的人群里,有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轻缓带,打扮与旁人不同。见此情形,他忙叫了一声“且慢”,但锦衣少年一路驱赶恐吓着坊市里的人群,早已玩得忘乎所以,虽然听到了他的声音,手指却还是一松,那支利箭“哦”的一声离弦而出,直奔老文的后背。
老丈急着拉走妻子,并没察觉到危险,那老倒退间却是看得清清楚楚,顿时目眦欲裂,也不知从哪里进出的一股力气,她合身挡了上去,那支利箭也变成了直射她的胸口。
少年也有些意外,皱眉骂了声:“找死!”
斥骂声中,那支眼见就要射进老姬心口的长箭却突然方向一变,“哚”地钉在老夫妇旁边的店铺木门上,箭羽犹自微微颤动。
这一下,锦衣少年更是意外,忙提马直奔过去,厉声喝道:“是谁?”——刚才分明有什么东西打中了他的箭支,是谁有这般本领?
那老妇死里逃生,原是后怕不已,此时见他带马冲来,更是惊孩欲绝,身子想要倒退躲避,脚下却没了力气,一晃之下,竟是往后直坐了下去,老丈想扶住她,也被带得往后仰倒。
不过他们的身子还未落地,背后却传来了一般柔和的力量,一托之下,让他们竟又稳稳地站住了脚跟。随即两人眼前一花,有人擦身而过,挡在了他们前头。
那锦衣少年此时已到跟前,他原是满面做气和怒气,突然间却睁大了眼睛。
他微微张嘴正要说话,风声却已骤然响起,一条马鞭对着他男头盖脸地抽了下来,只一鞭,就将他抽到了马下。
那人却并未收手,而是两步抢到少年跟前,左手一伸将他拎了起来,右手一攀砸在他的脸上,将这少年打得鼻血飞溅。
这两下如免起鹤落,快捷得让人难以置信。少年身后的随从们这才反应过来,吓得纷纷催马冲了上来,抽刀的抽刀,拔剑的拔剑。那位打扮贵气的中年人也下意识地拔刀在手,正要上前,身子忽然一僵,脱口叫道:“三……三娘?”
他的动作一慢,元吉的随从们便从他身边掠了过去,各举刀剑就要围杀此人,中年人这才回过神来,厉声喝道:“谁都不许动手!快放下刀剑!这是、这是平阳公主殿下!”
平阳公主?随从们都惊得呆住了。
他们自然都听过这个名字,知道这位军功卓著的公主是何等尊贵,何等受宠,但眼前的年轻女子一身青色襦裙,素净得近乎寒酸,怎么看都跟“公主”二字毫无干系。只是当她转头一眼扫过来时,那看刃般冰冷锐利的目光,顿时将他们的质疑都冻结在了喉头。
被她拎在手里的李元吉这时也回过神来,挣扎着叫道:“李三娘,你放开我,放开我!”
中年人忙翻身下马,冲着凌云抱手行礼:“公主殿下,齐王他.……他只是想跟大伙儿开开玩笑而已,并无取人性命之意,还望殿下手下留情。”
李元吉怒道:“姊夫,你不用跟她说这些废话,有本事她就打死我!
凌云早已认出这中年人是窦家的三表兄窦诞,如今也是二妹的马,当下向他点头致意:“二姊夫。”
她这一转头,李元吉发觉有机可乘,忙伸手向她脸上挥了过去,要逼她松开自己。不过他的手还没碰到凌云,眼前却突然一黑,却是凌云的拳头后发先至,砸在他的眼眶上。李元吉顿时一声惨叫,眼泪长流。
随从们大惊失色,窦诞也是又惊又怒,脱口道:“三娘子,你这是做什么?”
凌云松手将李元吉扔在地上,看着窦诞冷冷地道:“我也想问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这次来苇泽关,她刚进井陉就遇到了从山西逃往河北的大户人家,向家兄弟也说,以前大家都是从中原往西北迁移,近来却有不少人家从山西逃回了河北。那时她便知道,镇守晋阳的李元吉,显然不如河北的窦建德得人心。
这些日子以来,她又多方打听了一番,知道得越多,便越是愤怒:李元吉岂止是不得人心,他简直是胡作非为!日日率众游猎,糟蹋百姓的良田家畜,纵容手下奸淫掳掠,逼迫士卒互相厮杀…….也难怪那些人会控诉“李家人不给我们活路”。
当时她以为,这一切已经够糟糕了,没想到这次来到晋阳才知道,如今他又多了一个拿城池做猎场,拿百姓当猎物的爱好,驱赶恐吓,以此取乐;而原该规劝他、约束他的窦诞,居然也跟他同流合污了!
对上凌云带着怒气的冰冷目光,窦诞脸色微变,却还是辩解道:“在下不是说了么,齐王殿下就是想跟大伙儿开开玩笑而已。”
他的身后,有随从也不以为意道:“正是,雪天路滑,不能出去打猎了,殿下憋得难受,这不,就带着咱们在城里戏耍戏耍,又没做什么。这些贱民只要跑得快些,根本就不会受伤,更别说丢掉性命了,适才是那婆子自个儿上赶着找死,怎么能怨殿下?”
李元吉更是破口大骂:“李三娘,你因为这些人对我动手,你是疯了吧?”
他们的神色语气都是如此的理直气壮,凌云心里一片冰冷、她再也不愿跟他们啰嗦,抬眸在众人脸上一扫,淡淡地道:“你们都喜欢这种玩法?好。”
足尖一挑,她将李元吉掉在地上的长弓操在手里,顺手从马鞍边的箭囊里抽出三支长箭。弓如满月,箭似流星,刚才开口的那位随从还没反应过来,肩头一阵剧痛—一凌云的利箭已射穿了他的右肩,也将他整个人带得摔下了马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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