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都已经在刘钧被砍头后,被戚卓容以同党之罪处置了。新换上来的一批宫人,都是戚卓容亲自挑的小年轻,这批人还没见过什么太大的世面,只怕是看见一具尸体就要哭爹喊娘了,更别提在那血雨腥风的边塞待上许久。
“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戚卓容望着小皇帝。
小皇帝垂着脑袋不敢看她,嗫嚅道:“朕……朕下午去找太傅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换人押送一下兵马粮草,也别要什么监军了……”
“理由呢?”
“理由……理由……”小皇帝声音愈发低迷了下去。
根本找不到什么理由啊。边境起战事,朝廷派监军,这是自古就有的事,没有道理能打破。何况人人皆知梁家若是此次战胜,便会有功高震主之嫌,他若主动撤除监军一职,还不知会引发多大猜疑。
戚卓容看了一会儿,见他面色雪白,也不想再为难他。只叹了一声,说:“罢了。就算这次不去,以后还会有别的事等着。陛下写诏书罢。”
“戚卓容。”他抬起脸,期期艾艾地看着她,“你是不是也觉得……朕没有什么用?连想留个人在身边都留不住。”
“不是陛下的错。”她逾矩地摸了摸他的脸,“这一切都是天意,偏偏瓦剌在这个时候打了过来,又偏偏奴婢是最应该去做监军的那个人。陛下羽翼未丰,所以处处受到掣肘。”说着,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恕奴婢多嘴问一句,陛下和梁总兵那边可有来往?”
小皇帝迷茫地摇了摇头:“从未见过,也不了解。”前几年并未有如此大规模的战争,先帝当然也不会同他说,再往前,他还不到记事的年纪。
“既如此……”戚卓容揉着眉心笑了笑,“看来这一次,奴婢还是非得帮陛下走一趟不可了。”
小皇帝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不由急道:“可是那边很危险!朕听说,从前去漠北做监军的大多都死了,少数几个回来的也是落了一身病根。”
“从前去的都是货真价实的太监,可奴婢不是。”她安抚性地捏了捏他指腹的软肉,道,“奴婢与他们不同,他们本就身体欠佳,又面白体瘦,怎扛得住塞外风沙?可奴婢是个粗人,又有武功傍身,不怕那些的。何况监军而已,又不需要亲上前线,还不至于那么容易死。就算死了,也是为国捐躯,左右奴婢此生大仇已报,没什么遗憾了,死在边疆也不枉我大绍子民的一番气节。”
“呸呸呸!”小皇帝抽出手来,在她脸前挥了两下,“朕禁止你说晦气话!他堂堂漠北军,战名在外,若是连朝廷的监军都护不住,还护什么百姓!”
“好。有陛下龙气庇佑,奴婢和漠北军自是会安然无虞。”她顿了顿,“什么时候出发?”
小皇帝垂眼,抠着龙袍上的刺绣:“三天后。”
“三天啊。”戚卓容蹲下身,托住他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陛下,此行一去,不知要有多久才能回来,您可还有什么事需要奴婢去做?”
小皇帝愣了愣,才磕磕巴巴道:“没有……”
“那陛下且把圣旨拟了,奴婢先去收拾行李。”她退至殿外,喊来一旁听值的小太监,“咱家将有外务在身,不日就将离宫,尔等这些日子机灵着些,记着如何伺候陛下。若是出了差错,可没有咱家帮忙顶着,太后是要直接问罪下来的。”
小太监忙道:“公公请放心,奴婢们平日里都记在心上,万不敢出纰漏。”
戚卓容安排完英极宫一干宫人,便回自己的屋子里去收拾。当务之急是先把床下的暗柜拆了,把里面的裹胸布缝入中衣里藏好,而后再把一应衣物收拾打包,其他的器皿用具一律不带,留在宫中。
刘钧与陈敬的往来手信她当然也要带着,可成日贴身放着也不是办法,她琢磨了一会儿,想出了个大逆不道的办法。宣诏圣旨用的都是上好的绫锦织品,双面缝制,两端绣以暗纹飞龙,以显厚重大气,等她接完小皇帝的旨,就可以偷偷剪开来,把手信塞到双面锦中,再重新缝好,相信也不会有人敢偷了圣旨翻来覆去地检查。
当这个监军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她势不如人,只能随波逐流,无法反抗。如何与漠北军相处可以路上再想,眼下只剩一件最重要的事——那就是如何确保自己回京后仍能受到小皇帝的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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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卓容离京那日,天气很好,连霜都没怎么结。
“奴婢本想着,若是下点雨、下点雪,还能渲染一下离别的凄清,不成想这老天爷也太识大体了,为了免去将士们的辛苦,是个大晴天呢。”她开玩笑道。
小皇帝却闷闷不乐,拽着她的衣角不愿撒手。只有这时候他才会显出孩子气的一面来,并且执著地想要撒撒孩子气。
“好了,时辰耽误不得。”戚卓容把衣角从他手里抽出来,拍了拍他的肩,“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奴婢只是暂时离京,又不是一去不回,陛下何苦搞得这么悲情。”
小皇帝仰起脸来:“戚卓容。”
“嗯?”
“听旨。”
戚卓容不明所以,但还是按例跪了下来。
小皇帝背着手,缓缓道:“朕命令你,无论如何,活着回来。”
戚卓容深深叩首。
小皇帝转过身去,背对着她,郁郁道:“你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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