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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地方,你们去过就会明白我有多么向往人间。我从地底逃出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到主人的身故之地碣石山来看看。”
    “山君是极好的人,我和我的同伴都十分爱戴他。他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死,也是为我们而死。人死了以后可以转世,我这样的异兽死了就没有了。他只是想为我们也寻条出路罢了……”
    “不说这些了。那天我重临人间,逃脱花费了我大量的灵力,我想从碣石山颠飞过,结果却撑不住从天空中跌落人间,变成了一只又黑又丑的小鸟,正落进白姑娘的院中。”
    “白姑娘心善,并没有把我丢出去,反而将我养在后院,一天一天疗伤喂食,从黑炭一样养成巴掌大的小红鸟儿,她起初见我本貌,还以为是颜料泼洒了。”
    说到这里,就是一个心善的小姐救了一只小鸟的故事,范无救并不能想明白这和他们所处的煞境有何关系。
    “别急嘛,少年郎。”巨烿看出他不耐烦的情绪,不再以鸟身现形,一挥翅膀,又变回了他主人的模样。
    白姑娘善丹青,她画画的时候,巨烿就在院子里陪着她,听她自言自语。
    白姑娘画山崖杜鹃的时候说:“他曾许我,要替我摘岩上春花。”
    白姑娘画游船听雨的时候说:“他也许我,共看湖底游鱼。”
    白姑娘画秋叶满山的时候说:“他说山野秋叶中,会有我们的一间小屋。”
    白姑娘画茫茫白雪的时候说:“他会为我猎来林间白鹿。”
    白姑娘说,巨烿听。鸟儿并不知道白千月口中的“他”是谁,只能偶尔高昂地叫两声附和助兴,以此换取白姑娘亲手喂的几颗松子。
    神兽是不用吃东西的,但巨烿想吃,格外想在白姑娘的手心里吃,大约因为山君从前也会那样亲昵地捧着他。
    只可惜白姑娘的喂鸟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巨烿刚刚恢复鲜亮的羽毛,她就病倒在床无法起身了。
    白姑娘惆怅地看着窗前的巨烿:“鸟儿啊鸟儿,你说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巨烿决定飞过去替她看看。
    它不知疲倦地飞了七天七夜,终于找到了白姑娘口中的那个人。
    那个说好了考取功名回来接白姑娘的书生,正红衣红冠地与另一个女子拜堂成亲。
    岩上春花、湖底游鱼、山野秋色、林间雪鹿,都比不过姻亲相连后的步步高升。
    巨烿那时候已经养好伤了,它站在书生的洞房门口不解地挥挥翅膀,整座张灯结彩的院子和满堂宾朋都化为灰烬。
    “我回去的时候,白姑娘只剩最后一口气了,她问我那书生什么时候回,我想说快了快了,但我知道她再也等不到了。”
    “因为我把书生杀了。”
    巨烿顶着山君那张极俊美的面皮缓缓说着,好似杀一个人,屠一个院子对他来说就像点灯一样的容易。
    “那白千月呢,她怎么成了一只魇?”范无救追问着,他知道发生的这一切都和眼前这只鸟儿有关。
    巨烿抿了一口茶,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道:“我回去之后,白姑娘很快就去世了。”
    地府秩序是山君所创,所以巨烿耳濡目染也知道人死之后会到哪里去。白姑娘的灵魂会入地府,由弥弥树接引转世。
    在山君的那个时代,地府刚立,大荒动乱他无暇顾及更多,那时候人死成鬼,弥弥树只是替他们重造了肉身,而鬼魂转世之后还会拥有前世的记忆。
    “她死了,转世以后还会记得那负心汉,她就日日夜夜不得安宁,永远在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我不愿看她这样。人间多好,本不值得。”
    所以他把白姑娘作为人的灵力抽出来化为一个血煞,又将她的魂魄作为一只魇困在煞里,并以自己的神火伪造山君发怒的假相,烧毁山下村庄,逼人间供奉新娘给白姑娘吃。
    白姑娘只差最后两个生魄就能重回人间了,到那时候,巨烿会消掉她的记忆,送她离开,要她做一个快乐无忧的女孩子。至于那姓容的书生,不过是巨烿按照负心人样子造出来的泥人,他的存在也只是为了把林姝引过来。
    林小姐嫁给山神,而新生的白千月将以林家小姐的身份在人间存活下去。
    可是谢必安和范无救来了,他的计划被打乱了。
    巨烿一边讲,一边陷入深深的哀伤,它似乎想通过情绪来向两人诉说自己的苦楚,以其来打动这两个地府的新掌序者。
    可惜谢必安并没有要同情他的意思,他走到巨烿面前,直直地盯着山君假面:“但你搞错了一件事,现在的地府秩序,已经不是之前的地府了。”
    山君身殉大荒,其一是镇压动乱,其二就是在地府建立了新的秩序。
    那场大动乱一半是由忘不了前尘、放不下挂碍的人类引起的。忘尘才能无挂碍,在新的秩序里,鬼魂需要舍弃前尘往事才能经弥弥树踏入新生。
    此曰,轮回。
    “转世的秩序随着山君的身故而崩散,由山君全部神力支撑的新的轮回秩序下,白千月若是死了不仅能投胎,还可以无忧无虑地迎接崭新人生。而你,把原本属于她的一切搞砸了。”谢必安向这只已经几千万年没见过的上古神鸟解释着现在的秩序,他语调平和,不悲不喜,已经很有一个主事大人的样子了。
    巨烿不可思议地看向二人,一时间不能接受自己牺牲了神力与灵力做的这一切其实根本没有意义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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