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终追远,总还是肃穆些为好。”宝珠对她温和笑笑,便不再多言了。
石氏挑刺儿不成,一撇嘴,大剌剌地翻了个白眼。
一时众人都到花厅里歇脚,云栀领着玉壶来献茶果,玉桃因为身子渐重,行礼之后就在宝珠身旁的杌子上坐了。
石氏拨了拨几案上熏香的佛手柑,慢悠悠地接了茶,又道:“还是大弟妹待下宽和,小妾仗着个肚子就敢不规矩,像在我们家,怀着八九个月的还不是一样要在我跟前端茶递水,如今一说,倒显得我不善性儿了。”
那两个跟她一房的弟媳都附和说:“礼不可废嘛。主母要有主母的样子,别纵得姨娘们踩到头上来了。”
无冤无仇的,在她这儿耍什么威风?宝珠微错了错牙,按住欲起身告罪的玉桃:“各家有各家的活法儿,只要一家子不伤和气就好。”
她说者无意,不料正戳着石氏痛处:傅家的男人没一个不花心的。她的男人品衔虽不如傅横舟,手里却有实权,油水并不少,出门吃喝应酬得更多,她日防夜防,后院里原只有一个姨娘,还是她的心腹,谁想自己男人那上司咸吃萝卜淡操心,送了个瘦马给他,把石氏恨得心头滴血。
如今看着宝珠装贤良,她怎能不挖苦几句?
两人的婆母都看在眼里,也都不理会——亲戚间嘛,像宝珠自己说的,别伤了和气。小辈儿们闹两句怕什么?
倒是傅横舟蝎蝎螫螫的,人在外间招待那些弟兄侄儿们,隔了一时差小丫鬟来问宝珠,面上只说宴席预备摆在何处、烟火备齐了不曾,没个爷们儿样子。
宝珠答得自然,心里稍觉纳罕:自从云栀进了门,傅横舟得偿所愿,两人终日同进同出、又常和诗赏景,做尽了风雅之事,连自己都收到过他俩邀约赏月的帖子。把玉桃玉壶二人彻底遗忘得一干二净,这会儿他怎么神来一笔,又同她做起这表面工夫了?
暗暗好笑一回,也不放在心上。
在傅家,她是超脱于这些争风吃醋外的,因此连石氏的平白挑衅也不甚介怀。不知将来面对皇帝,还能不能有这份无欲则刚。
夜里又开宴,唱戏放烟花,一场接一场地热闹。待到交子时后,老夫人不多熬了,过几个时辰还要进宫去向皇太后、皇后朝贺呢。
余下两位妯娌对视一眼,也就顺势要去客房歇着了。
小辈儿们精神头尚好,还要接着乐,宝珠只得作陪到底,张罗着打骨牌,又让云栀去嘱咐厨房、各人的宵夜有什么忌口。
她手气历来不怎么样,堆在自家盒里的钱输一回又添一回,把石氏赢得逐渐眉飞色舞,其余两家也满口打趣。
宝珠再不精于此道,也看得出那三人分明联起手来对付自己,银钱虽不要紧,这种明摆着欺负人的架势却让人窝火。
碍于是年里,真吵起架来不好开相,只得忍这一回,等有了下回再一并计较。
好歹捱到了天蒙蒙亮,做人媳妇的都停了手,把自己拾掇过,准备着婆母起身了好磕头。
婆子婢女们鱼贯而入,伺候着各自的主子重新梳洗。石氏大获全胜犹不知足,玩笑似地向宝珠道:“亲戚骨肉的,我赢得太多总不好,只怕弟妹背后要恼。不如这些银钱我都不要,只拿你取下这钗儿全个意思吧!”
第79章 .七十九连理枝
“我戴过的东西,怎好再给嫂嫂?”宝珠唇边依旧含着笑,目光却冷了下来:“何况又是在祖宗跟前入了眼的,万一祖宗们将来有什么话要托给我,错找了嫂嫂可如何是好?”
石氏登时鼻子都气歪了,柳眉倒竖的:“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搬出祖宗来了?”
“正月里头一天,吵吵嚷嚷的做什么?”老夫人她们来了。
宝珠收敛了怒色,起身上前去扶老夫人,温声细语道:“母亲昨晚歇得好不好?城里通宵达旦放烟花的太多,可扰着您了?”
她想把方才的争执揭过,二夫人却不依了:“怎么?谁输了银钱,闹得急眉赤眼了?”
自家婆母有意撑腰,石氏这才迤迤然站起来:“是我的不是,本想逗逗弟妹,也是一见面就极喜爱她的缘故,谁曾想弟妹为这玩笑恼了,我这便把赢了的都还给你。”
宝珠没待开口,云栀抢先道:“您这玩笑我们夫人当不起!一张嘴便问我们夫人是什么东西,叫我们夫人如何自处?又把天家的指婚当作什么?”
“好了!”老夫人出声阻拦,可云栀该说的已经全说了,“自家亲戚,闹得脸红脖子粗像什么?”
“可不是?”二夫人也勉强道:“你侄儿媳妇再有不好,也轮不到一个奴才顶撞——总是昨儿就怀恨在心吧?”
老夫人绷着下颌,不冷不热道:“还是你府上有规矩,媳妇随你,出来走动这些姨娘一个也不叫露脸。”
这是新仇旧恨都勾起来了。两人真置了气,三夫人更不便劝,索性抱来孙儿逗弄。
宝珠倒有点尴尬,石氏无礼,但长辈们为此闹僵了又不合适。
犹豫着要不要打圆场,老夫人发了话:“还杵那儿做什么?不赶紧把诰命礼服穿戴起来,咱们婆媳说话就要进宫去了。”
罢了,有了台阶她为什么不下?宝珠连忙告辞,自己妆扮好了,赶紧返来伺候老夫人,又吩咐玉壶仔细款待其余亲戚们。
傅横舟也要进宫去,随百官朝拜皇帝。只是这一回不像大婚过后谢恩,是各走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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