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篆站在院里,见皇帝脸上颜色不对,越发谨慎几分,行过礼,向身后比了比,道:“皇爷,这些是宁妃、孟昭仪、秦容华送给夫人的贺礼。”
皇帝漫然瞧了一眼:太后打头表了态,这些妃嫔们才敢从善如流,又有意避嫌,不敢送入口的东西,不过是盆景、玉石、衣料等物,不算顶好,过得去罢了。
“恪妃呢?”
小篆把腰哈得更低些:“恪妃尚在禁足,按说,一应东西都不能传递出来…”
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现成的机会摆在面前,她若卖个乖,投了皇爷的好,还禁什么足呢?小篆觉得这位娘娘的性子也太梗了些。
皇帝冷哼了一声,说:“她如今倒做出安分守己的样子来了。朕原想趁着喜事,解了她的惩处,既然她自己没有这样的意思,待后日洗儿会后,回了宫还是一切照旧吧!”
听听,这就是跟帝王叫板的下场。小篆连忙应了一声,又小心翼翼地问:“据钦天监说,后儿是个阴天,依旧是冷,奴才想请皇爷的示下,是让娘娘们各自乘暖轿呢,还是派马车呢?”
皇帝正往前院儿走着,听见这句停下脚步来,侧首瞧了他一眼:“梁总管,如今差事当得越发有谱,专拿这个考校朕来了。”
小篆单是听见“梁总管”三个字,已然吓得两腿一软,“扑通”跪倒下来,便把皇帝的靴子一抱,登时涕泗横流:“奴才不敢!奴才万死!”
“得了!”皇帝嫌他德性难看,踢了一脚:“干嚎什么!起来。”
皇帝其实门儿清,小篆想问的,是要不要皇后前来。
他忖了忖,说:“马车到底比暖轿宽绰舒坦,她们几个位份差不多,派两三辆车一道接了来,脚程也快些。”
说话间进了前院正厅来,洗儿会便预备在此处办。
面阔五间的厅室未设隔断,初春里看着本应难免疏朗清冷,眼下却被装点得温暖鲜焕,目之所及不是织金镶宝的,便是披红挂绿的,端的是繁华富贵至极。
俗便俗吧。人生在世,这样俗气温暖的热闹能有多少回?
有几个宫人在角落忙活,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喜气儿:等洗儿会结束,大伙儿不但有厚赏,宴会上的这些金银也会连着洗儿钱一股脑儿散下来,图个吉利。
小管事儿见皇帝来了,赶紧上前行礼,以候皇帝垂询。
皇帝没说什么,该吩咐的提前就吩咐过了,这会儿大致扫过去,还算满意,便挥挥手,让他不必跟着。
该瞧的都瞧了,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忽然一股凉风吹进来,原来是一扇窗没关对,皇帝抬头瞧了一眼,小篆忙支使人去关上:“大喜的日子,且饶你一次,明儿可把风向看明白了,再凉着小皇子,咱们一并算账。”
话才撂下,一回头,皇帝已经又往后院儿走了。
啧,终归记挂着夫人哪。
皇帝到了东厢房外,就听见里面几声咳嗽,哪等得及旁人打帘子,自己掀了进去,正撞上麴尘捧着玄狐斗篷出来。
麴尘赶紧刹住脚,退后半步蹲了福,说:“刚起风了,夫人派奴婢送斗篷给您,您受凉了不曾?”
皇帝心里一暖,说没有,接着往里走:“怎么咳嗽起来了?”
麴尘抿嘴偷笑:之前她看宝珠的神情,就知道这两个人是闹了别扭,好在嘴上再怎么着,心里头还是彼此关心的,这就好了。
一面答道:“是小皇子呛着了。”
皇帝“哦”了一声,进了内室,见宝珠正给元子拍背,便上前道:“你累着了,我来拍一会儿吧。”
宝珠总算后知后觉,孩子生下来,还没让他抱一回呢。毕竟是爹爹,自己再舍不得,也没道理拦着不许。
便伸手将孩子交到他怀里,皇帝接的姿势虽有点生疏,但不消片刻,就调整得像模像样起来,好似从前演练过许多回一般。
元子很给脸儿,做爹爹的又拍了几下后,他便不再咳了,闭着眼睛继续呼呼大睡。
直到此时,皇帝对这个儿子的感情,方才从似梦似真的期盼,化作了切实可感的爱怜。
宝珠呢,也着实困倦极了,对皇帝道:“您别累着。把元子搁床中间,咱们仨一道躺会儿。”
这是还防着他把孩子拐跑啊!皇帝失笑,轻轻将元子放在她身边,自己亦解了外衣躺下。
他怕惊动了小家伙,偏过头一看,宝珠已经睡着了。
十八日这天果然阴沉沉的,宝珠知道皇帝让那些妃嫔来是何用意,但实在不想见她们,索性多赖一会儿床,看着齐姑姑她们打扮元子。
皇帝穿戴好了走过来,问:“我可把元子抱走了?”
宝珠乜他:“我让齐姑姑和麴尘看着您呢,您抱不出府的。”自己也知道这几日的草木皆兵惹人笑话。
可齐姑姑和麴尘私底下确实得了她的吩咐,绝不能让人把这孩子抱出府,谁都不行。
皇帝笑着拧了拧她的鼻尖,这才接手抱过元子。
还没出门,就听见前院儿的人来回禀:皇后并几位妃嫔到了。
第105章 .一零五骨红照水
不但宝珠,连皇帝都有些意外:自打范辕问斩,家里的正妻被娘家接了回去,余下妾室通房不少,却是一个子嗣都没有;范老将军中了风,虽救回了一条命,身子已然瘫了半边儿,吃喝拉撒皆要人服侍,老夫人终日以泪洗面,一应家事无人过问,还是皇帝指派了人,暂且代为照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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