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伴伊人。假如这真是一段倾城之恋,那还是一段人鬼情未了式的倾城绝恋。鬼城之下隐匿的幻境,幻境之内的柔冬古刹,古刹中与女鬼牵扯不清的琴圣。我突然觉得世间之事真是奇妙得捉心。
看那三人斗法斗得厉害,女鬼隐约有得势的样子,我将目光转至昏睡的白茗。还未仔细打量,便见他悠悠地睁开双眼,竟是苏醒过来了。我猜此人自石门遭劫以来便从未有过心智,身心都受此鬼蛊惑,因而醒后的第一件要紧事便是瞠目结舌地盯着眼前的人事发呆,他呆久了,人也晃过神了,但那女鬼已经张牙舞爪地凑近了。
“师兄……”女鬼深情一唤,意想将他带走,奈何白茗已被她的模样吓坏了,惊叫连连,避讳都来不及。女鬼一滞,显得很手足无措,她急切地上前抓住白茗的手:“师兄,我是琉璃,你……你跟我走。”那张面容交错着青紫色的纹路,几乎看不出本来的相貌,但她眼中含情,先前的冷硬似乎在白茗面前顷刻化开,很是令人动容。
这一阵拖拉,时机恰好。二位道人施鬼的施鬼,释剑的释剑,顿时红白之光亮彻方圆,我掩住双眼,耳边传来女鬼嘶叫的声音,心想这下该黑白无常登场了吧。谁知一阵阴凉的地风扫过,我浑身打了个哆嗦,霎时头皮发麻,后脖发凉,胸前的厚土护符发出刺目的光芒,才使我不至紊乱心智。我睁开双眼,立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慑。
四合黯淡,阴风怒号,无数的阴灵自幽冥地府窜出,红眼黑身,那模样无一不是厉鬼。它们或快或慢地朝两人逼近,将他们双双围困不容有半分空隙。女鬼凌空俯视,睥睨一手引出的恶灵与两个道人,方满意地落到白茗身边。
我心里一紧,这情形恐怕不好。
突然乡长身形一动,借着身前躲避的巨石,一跃至女鬼身后,悄无声息,却引来女鬼一震,待她回头,一张符纸封住了她的前额,乡长以指代笔,凭虚画出一道符咒,只见女鬼本是一僵,而后失去重心倒了下去。短短一时,万鬼崩溃,四处逃窜,很快隐入地下不剩一个。这一气呵成的效果比之日月颠倒星辰变换更使我吃惊,因这不是虚幻,而是真实存在。
女鬼一倒,被救出的两位道人趁机施法,一个将之缚住,另一个则拿出一样法器,他口称照妖镜。盈光之中,女鬼痛苦挣扎,在最后一道白光中化为一缕幽魂,被吸入照妖镜内。
那一刻,白雪皑皑的幻境骤然崩塌,黑暗袭来,星月高悬,银光撒下,古刹的盛夏夜景便恢复了原貌。我置身在这片真实的天地间,内心怅然,就这样轻易出来了,人鬼之情竟是这般结局。
☆、第四十四回 魂魄
瞬息万变,我还愣怔其中无法整理思绪,扭转乾坤的二位道人已向乡长抱拳表意:“阁下道法高强,多谢救命之恩。”乡长摇头称是不必,这氛围之下竟也不与他们多加交流,只遥遥见他开了几次口,便向我走来。而我早已被不远处失魂落魄的白衣男子吸引了注意力。
体内没了女鬼,他的脸色不复妖冶,反而在月色下显得异常苍白。几乎半倚着竹条,颓唐之姿尽显,强撑着不让自己崩溃罢了。我的内心泛滥起怜悯。换做是谁,醒来时发觉自己体内曾住着一只鬼,恐怕都不会好受吧。
我向他凑近了几步,打算安慰他几句。心里组织了一些话,还未说出口,恍惚着听他自言自语,附耳仔细辨听,是“琉璃”二字。琉璃,想起那女鬼是这样向他自称的。除此之外,那琉璃还称白茗为师兄,假若白茗别无师门,那女鬼便也该是风雪的徒弟。依此时白茗神情恍惚的程度,我猜这同门师兄妹不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也应是有过一段前尘往事。总之很有故事很有料。
“白公子,你没事吧?”我轻轻拍了拍他耷拉下来的肩膀,几乎只是碰触到他的衣料,这人就一惊闪开,魂不附体地瞪着空洞的眼:“琉璃?”他盯着我,又惧又喜,那一瞬的神情令人受怕。我一愣,将自己从头到尾地看下来,也未发觉与那女鬼有丝毫相似之处。担忧地望着白茗,实在可惜了这么个人,这一闹,难不成是疯了么?
许是夜色朦胧,加之自我身体大变之后,脸色便苍白没血色,他将我看成女鬼倒也是在理。我正以为他是这样想的,谁知他却回过神来,垂下眼帘,苦苦一笑喃喃自语:“全是作怪,全是作怪……”眼看他要昏倒,我下意识地扶住他,脱口道:“白公子,伊人已去,请你节哀。”
他身体一僵,幽幽道:“她一定在怪我,怪我负她,否则不会回来……”我仿佛嗅到故事里的一丝苦涩,引着我寻找余下的酸甜辣。诚然我不是追根究底的人,但石门幻境一事,恐怕未了。不知为何,我的脑中反复浮现出琉璃非人的模样,那满脸的青色纹路,尖细的獠牙,狰狞毒辣的目光。她一缕孤魂,拥有如此骇人的魔力,总归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旁敲侧击地引出他们的旧情,怕问多了,这位白公子神智一乱会当场耍疯。极其不善交际的我,便将目光转向身旁的乡长。他很快领会,但也闷头理了理思绪,先是开口向白茗简单介绍了我们,才询问:“白公子可否详细一说,你与琉璃姑娘的陈事?不瞒白公子,琉璃的三魂七魄并不全,她所丢失的命魂与力魄已被妖魔之力替换,这一魂一魄攸关石门县百姓的性命,还望白公子知无不尽。”
我与白茗俱是一愣,他愣的是实在不知有这层复杂严重的因果关系,而我愣的则是乡长随机应变的能力简直出神入化叹为观止。我小声问乡长:“真的假的?你说得这么严重,会吓坏人家的。”
他正色道:“此事并非儿戏。琉璃体内空缺的魂魄之位有妖气散发,明显是为魔道中人所利用。你以为我们已经走出幻境了,实则不然,我们如今所处的地方,还在幻境之内。”
我背脊一阵发凉,仰望星空,俯察实地,这天地一派自然,并无任何异样,不免怀疑:“那琉璃所编织的幻境呢,又该如何解释?”先前我们一脚踏入之地,四季分明,美好得不真实,此刻再也感受不到。
“幻境之境。”
幻境中的幻境,这倒有些意思。乡长说:“这里妖气比先前还重些,你看。”此地是依山而建的古刹后山,地势之高足以俯瞰脚下的石门县城。乡长走到竹林之外的悬崖,指着底下的满城灯火:“僧人四处传言石门闹鬼,为何还是一派安居乐业的景象?”
的确有理,这里一眼望下去,虽不能看尽繁华,但已是节日才有的热闹,气氛委实奇怪。我问道:“琉璃被收,幻境之境也随之覆灭,留下的这层幻境难道是为了困住收她的人?”若是这样,她的妖术与心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