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
三水卫指挥使孙立、与那位假扮土匪的千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被那位霸道藩王用铁鞭抽得血肉模糊、没了人样,二人吓得瘫软在地上,面无人色。
孙立像条狗一样爬到端木郁垒的身前,朝端木郁垒拼命磕头道:“大王,陷害尉迟将军一事,末将也是奉命行事啊……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是陈渊指使小的做的……求大王开恩,饶小的一命!”
“求大王饶命!”那五十名假扮土匪的士兵也赶紧趴在地上磕头求饶。
端木郁垒望着眼前的这群丧尽天良之徒,面无表情道:“太祖与无数英烈浴血经年,才从蛮夷手中夺回江山,重新缔造了一个泱泱华夏。
可这才过去多久,就被你们这群禽兽不如的东西给糟蹋得乌烟瘴气。
本王虽无王考开国辅运之功,却有守土巡边之责!这一幕幕人间惨剧就发生在本王眼皮底下,你们说,本王该如何处置?”
“杀!杀!杀!”麾下铁骑同时举起战刀,一时间煞气直冲云霄。
有躲在家里偷偷朝这边观望的村民终于看明白——原来这位从天而降的金甲“神仙”是给他们做主来了。于是村民们纷纷走出家门,围了上来。
这些质朴村民并不知道端木郁垒的身份,只是见他身披金甲,便纷纷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请大将军为我们做主啊!”
端木郁垒走上前去,一个一个把地上的老人扶起来,转身对部下道:“把那个女娃带上来。”
有部将奉命带上来一个女子。那个女子虽然衣着华贵、面容姣好,可一双眸子却空洞无神,像是一具没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娘亲!”看到那个女人,老人的两个孙儿赶紧从他们阿翁的怀里挣脱出来,死死抱住女人的大腿。
女人看到自己的一双儿女,眼里终于有了光芒。
她抱紧两个孩子凄厉大哭起来。
看到眼前这一幕,端木郁垒叹了口气。他走到那两个瘫了成死狗的家伙面前,用刀鞘拍打着二人的脸,冷冷道:“郑千户,你抢的女人,为何会在孙指挥使的府里?”
两人只顾着磕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位老人佝偻着身子跪倒在端木郁垒身前,一边流泪一边呜咽道:“大将军,请您为小老儿做主啊……”
端木郁垒把老人扶起,望向村民道:“都起来吧。”
他似乎有些厌倦了,转过身去,对手下挥了挥手:“将一干人犯尽数腰斩,将三水卫指挥使与千户郑彬枭首,并楚南都指挥使陈渊的脑袋,送往大燕城吧。”
说完,端木郁垒再不顾身后的求饶与哀嚎声,他走到小青面前,也不管小青理不理自己,似笑非笑道:“不随本王回家?”
小青冷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你派人跟踪我?”
端木郁垒没有理会。他跨上那位叫李农的将军牵过来的白马,跨上战马,叹了口气,没有回头:“出门在外……诸事小心。要是再遇到贪赃枉法之徒、鱼肉百姓之辈,无论官职大小,先用你手里的剑砍了再说!天大的事,本王为你顶着。”
说完,端木郁垒一伸手,有部将恭敬呈上一块金灿灿的牌子。端木郁垒拿起那块牌子瞥了一眼,随手扔在身后地上,像是在丢一块瓦片。
端木郁垒纵马而去,身后铁骑如行云流水般层层而退,只留下几十具断成两截的尸体。
翠花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腰斩”这个残忍到极点的酷刑。
当他见到那些被拦腰砍成两截的活死人用两只手拖着半截身子,在地上凄惨爬动时,吓得他连眼都不敢睁开。
因为没有伤及内脏,那些受了“腰斩”之刑的人不会立刻毙命。
那位郑彬更是蘸着自己的血,在地上连写十三个“惨”字才咽了气。
许久过后,村民们才在这场凄风惨雨中回过神来。由于他们大多身负冤仇,所以并不觉得这种场面凄惨,反而有不少人朝那些尸体吐唾沫,欢声雷动。
翠花最是好奇。他捡起端木郁垒扔在地上的那块牌子,嘿嘿笑了两声,然后瞥了一眼。可他不看还好,一眼下去之后,又吓得把那块牌子给扔在了地上!
原来那块金灿灿的牌子是皇帝的御用金牌!
小青弯腰捡起地上的金牌,望向端木郁垒消失的方向,终于唤出了那个自从娘亲死后,十几年都没有喊过的称呼:“爹……”
翠花听到,才刚刚站稳,又是一个踉跄。
就在三人准备“事了拂衣去”的时候,却听到借宿的老人家里传来凄厉哭声。
三人奔到屋子里,看到那位先行一步回到家里的可怜女人,已经用三尺白绫把自己悬在了房梁之上。
那两个可怜孩子一人抱住女人的一只脚,哭声凄厉。
小青把那位舌头都伸出来的女人从房梁上抱下来,一探呼吸,对杨素摇了摇头。
两个孩童趴在女人的身上,哭得令人心酸。
杨素似乎理解了女人的心境。失去了丈夫与清白身子,女人早已生无所恋。之前苟活于世,无非是想再看一眼两个孩子罢了,如今心愿已了,她再无牵挂!
望着那两个才见到娘亲又永远失去娘亲的可怜孩子,自从下山之后就一直清心寡欲的杨素,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满脸悲戚。
他走出屋子,来到村头溪边,对尾随而来的翠花咬牙切齿道:“这就是狗娘养的太平盛世吗?!”
……
南归路上,一身金甲的端木郁垒背影苍凉。
他在一处悬崖边驻马,望着山鸟流离于南疆十万苍翠之间,深邃的眸子里不知明灭着什么样的情绪。
在他身后,三千细柳营寂静休整,人无语、马无声。
端木郁垒望向远方,自嘲道:“一朝权在手,杀尽天下负民狗……本王已权倾天下,可杀了几十年,都杀的厌倦了,为何还是杀不尽这些畜生?”
端木郁垒想回头北顾,却最终忍住。
想起那个一身白衣一身傲骨的师侄,端木郁垒喃喃道:“杨素,我的侄儿……你会不会给你黯然归隐的师父、给我这个只会杀人的师叔、给这个渐渐病入膏肓的世道一个惊喜?”
说完,端木郁垒策马转身,恣意长笑,仿佛回到了荒草丛生的少年岁月。
那时,有师兄一心济世,有师弟一往无前。
一如年轻的杨素与端木灵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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