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上级同意到鹰嘴洼的接收队伍,由政委亲自带队,选了马连长等十人跟随。马连长是政委亲自点的将,主要因为他是金水人,又说了很多李凤山的劣迹,所以让他带路。
马连长一路上便很忐忑,他不知道到了鹰嘴洼面对那些故人的时候,他怎么应付那个场面。他一路上以绕开国民党的部队为由,尽量走一些比较偏远的路,这样一来,时间就拉长了。当他们距离鹰嘴洼不到二十里当天晚上宿营的时候,听到了鹰嘴洼方向的枪炮声。
大家都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也不敢贸然出击。政委说等明天天亮了再说吧。
第二天早上,几个人骑马过去,看到穿国民党军装的部队都在撤退,大家都明白了,鹰嘴洼土匪被剿灭了。马成飞这才松了一口气,觉得像是有神助一样。回来以后向上级报告了情况,大家也很惋惜,毕竟如果早点着手收编的话,那可是百十号人几十杆枪呢。马成飞后来也听说了大当家被打死、孙先生被枪毙的消息,但最让他担心的是李凤山成功逃脱,这对他是一个致命的威胁。他有一种预感,如果有一天两个人再有相见的机会,必定是你死我活。
二东家现在给东家出了一个大难题,他想娶马玉秀。当他站在上房地上说这句话的时候,大哥一直没有吭声。这个结局他想到了,他把希望寄托在了大嫂的身上。此时的大嫂在炕上点着烟泡儿,一个人在那里过瘾。
大嫂看大哥不吭声,冷了场,起来说“盛泉你坐下说,有什么事咱们一家人都好商量么。嗨,你给好好说么,这不吭声让盛泉咋整么。”
程旺泉以前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个问题。他倒不是害怕分家,说实话,对这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弟弟,他从心里有种亦父亦兄的感觉。可是让把一个带崽的寡妇娶进门,他实在从心理上接受不了。
什么人娶寡妇?那只有穷得娶不上媳妇的人家嘛!自己当年娶偏房,年龄比小倩大十几岁,怎么了?几摞子光洋往那里一放,岳父母恨不得让他立马领人。什么是喜欢?天下女人不都那样?程老大从心里已经给弟弟的这个选择判了死刑。
“你把这个马寡哦,马玉秀娶进门,她那个娃咋办?”程旺泉问。
“娃就让带到咱家来,哥。”此时程盛泉已经坐下来说话了。
“你把那娃带这来,这名份什么的都不顺,你也不想想咱们是什么人家,哪家的女子咱说不来,你一天非在一个寡妇门前拉扯不清。这桩婚事我不同意,给你说一个,赶年前给你娶。”
“哥!别人家的女子我不娶,我就娶玉秀。”
“不行!一个没有成家的二东家,娶个寡妇,传出去不笑死整个范家川!还带个崽。我今天给你说,再娶二房,我们程家都不要这种货色。”
“大哥!你为什么要把话说那么难听?这是我娶还是你娶?我不要你掏一分钱,爹妈都不在了,我只有你这个大哥,我今天来就是给你说一声,你同意我娶,不同意我也娶!”
程旺泉望着因为激动而已经满脸涨红的弟弟,心里多少还有些诧异。他能想像出范家川的人,在看到那顶花轿抬着一个寡妇进了程家大院的门,那种嘲笑的眼神!还有那个娃娃都三四岁了吧?让我程家给范家养着一个后人?他以后是姓范还是姓程?就是姓了程,那本来就是范家的后,羊肉贴不到狗身上,狼怎么都养不熟!不想那个娃娃还好,这一想起来心里的怒火直冒,这纯粹是干的羞先人的事情嘛!
二东家当然不知道大哥心里在想什么。他已经想了好多次,自己不能再这样和玉秀不明不白地鬼混下去了。范家人为什么要装自己的麻袋?还不是因为自己不正大光明吗?他后来听到别人说,一向懒散不出门的范老四不见了,自然就想到他是怕大哥报复。他已经不止一次地想过,要和大哥提出这件事,但总是张不开嘴。今天也是看到大嫂也在,正好提出来,等着大哥的裁决。
“这个事情坚决不行,只要我活着,就不同意,不然我没脸到地下去见爹妈。今年年前我就给你娶一个,抓紧把咱家的香火供上是正事。我是坚决不同意你把这个寡妇娶进门的,人活一张脸呢。”
大嫂听到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不得不出来遮拦一下。她其实也不同意娶这个寡妇进门,她想的没有程东家那么复杂,只是嫌这寡妇的名声太难听,那都是日子实在过不去,没办法才娶的。在她看来,这个小叔子是让那个寡妇给迷住了,只要找一个条件好的姑娘,他肯定就回心转意了。
她说,盛泉哪,你哥的话虽然说得难听一些,但我觉得你现在娶咋样的一个都行,就是不能娶个寡妇不是?嫂子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最近到那跑的勤,我也听到一些人在后面嚼舌根,话都说得很难听的。
程盛泉说他就是为这个来的,他也不想这么不清不白地下去,今天就请大哥大嫂成全。
程旺泉站起来说,我给你说最后一遍,这个事只要我活着,你就不要想!
程盛泉说,哥,我想分家。
肖子铭在牲口圈里就听到院子里很嘈杂的声音,出来一看院子里那么多人。原来是东家动手打了二东家,二东家要娶马寡妇进门,东家不同意,二东家提出分家的要求,东家顺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这个家不好分。房子前后院都是程老太爷留下的,按理说是兄弟两个的,一人一半。但东家坚决不让马寡妇进程家大门,宁可给程盛泉给多少钱都成。程东家要的是脸面,他知道,人一旦把脸皮丢了,再找回来就难了。
二东家偏不吐个数,你给多少钱我不要。房子不给就算了,分别的。他只要能养活他的地就行了,多了他也弄不过来。别的什么财产都不要,他说那都是大哥置办的,他不分。最后他拿了他铺的盖的,搁了几袋粮食,肖子铭给他用车子拉着。
出门的时候,嫂子哭着说,盛泉,没什么用的你就回来拿,你哥也是在气头上,你们是亲兄弟,你可别记恨你哥!程盛泉就说,嫂子,哪能呢,这里啥时候都还是我的家。
肖子铭拉着车在路上走着,上面满满当当地装着东西。程盛泉在后面推着车,不小心就掉下来一样东西,程盛泉就赶紧回转着取来再放上。路上的人都很惊奇地看着这两个人奇怪的举动,不到一天时间,程家兄弟闹翻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范家川。
范家川的人对这件事的态度表现出了强烈的性别差异。女人们基本上都站在了二东家一边。也是呀,有二东家这样的男人,哪个女人遇到了不是自己的福气?昨天还在嘲笑这个程二少仗着家里有钱,一天在马寡妇这儿找刺激的人,也都马上转变了态度,对程二少的行为表示了理解和赞赏。
男人大多和程东家的想法一样,认为程二少纯粹是胡闹,给程家的面子上抹黑。但因为马寡妇是范老大的前弟媳,所以今天晚上在范老大家的话题大家都不好意思扯到这个事情。
大家的话题主要说的是范志信家的事情。范志信不花钱娶来的那个媳妇,让这个村里的人大开了眼界。她确实能干,力气也好。大家总是取笑当初媒人介绍她时说姑娘“身体好”,这样一来,范志信家的有了一个绰号叫“身体好”,知名度还相当地高。
有人说这个“身体好”把家里里外的活都包了,把个范志信伺侯得像个大爷一样。毕竟范志信和范老大不是亲兄弟,大家说起来话题就放得开。扯得没有什么味了,有人还是忍不住,把话题又扯到了马寡妇身上。
范老大还是老样子,抱着大茶缸喝水,隔一阵子递给炕角上的老婆喝一口。这是一个和睦的家庭,虽然贫穷,但其乐融融。他的婆娘似乎永远有干不完的活,这一会又在油灯下给哪个孩子补着裤裆。
提起话头的人先是从范老四说起的。说这范老四那时候也不抓紧,把他三嫂一娶什么事都结了,现在倒好,让程二少给抓到手里了。在乡人们的眼里,如果把马寡妇和范老四能凑成一对,那就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当然他们在这里这么说,也有讨好范老大两口子的意思,范老四是范老大的亲兄弟嘛!
今晚的范老大好像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大家一看也就没了兴头,有人吆喝了一声说是回去睡觉,屋子里就走得一个不剩了。范老大婆娘问范老大,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呢,脸上挂着呢。你不会是因为玉秀明面上跟了程二少,心里真有想法了吧?
范老大讪笑着说,你别一天给我泼洗脚水,就你说的那话,老三一死,人家玉秀和我们范家就没有什么关系了,爱嫁谁都是人家自个的事情,我现在连个大伯子哥都名分不正,还能管得了这事吗?
婆娘就说,反正你那个模样子总像是心里有个啥事呢,不说了就一个人憋着,我看把你能不能憋死去。
肖子铭回到家里,改莲问,你把二东家给安顿好了?肖子铭说我有什么安顿的,把东西卸下放好我就来了。改莲又问,两个人哭了没?肖子铭说,早知道你跟着去算了,省得我回来给你再讲一遍。二东家倒没说啥,就是那个马寡妇,眼睛红红的,看着都快哭了。改莲说,一辈子有这样一个男人疼,也是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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