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渊没当回事,加上此地着实令人心猿意马,扭头就将之忘到了一边。他想, 既然来了红鸾殿, 何不好好逛逛,顺便看看自己的姻缘线如何?
然而,离渊还没找到自己, 就先看到了九赭的名字。
可叫我逮着了, 他来了兴致,忙去翻那木牌, 暗道今日倒要看看你小子究竟心悦于谁。
与九赭牵在一处的那个名字, 既在意料之中,
又在意料之外。说是意料之外,是因为他们才认识不过两日,说是意料之中,是因为此情早有端倪。离渊跟九赭从小玩到大, 九赭挑挑眉,
离渊就知道他要动歪心思,更别说动心动得这般明显。
可鲛人族卑微, 九赭若想迎娶芳洲,龙王那关就第一个过不去。他那么好大喜功, 想来巴不得九赭娶天上的帝姬呢。
不过只要两情相悦,又肯费心思筹谋,就不愁没有办法永结为好。重欢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这般想着,离渊已将此事揽在了自己肩上,打算等取回了猪头面具,就去瀛洲寻九赭,想办法撮合他和芳洲。打定主意之后,他支起耳朵,听到前门处动静渐小,许是故事到了尾声,月老很快就要回来了,不由犹豫究竟要不要去魔族的树下,看看自己的姻缘。
离渊才不信什么看了只会徒增变数的话,只是结鸳鸯这事轮到自己,难免心乱如麻。明明已经站在姻缘木下,他平生却头一次生出退意,想着要不还是像月老说的那样,顺其自然算了。
可不亲眼看看,终究不甘心。
他不知道□□字,会不会被划在鸳鸯谱中,于是便拨开层层叠叠的木牌红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红鸾殿内走去。渐往里走声渐悄,等离渊在殿内顿住脚步,耳边已是万籁俱寂,只余数排盛放鸳鸯谱的书架与他无声相对。
凛安的名字根本不用找,就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上,可那名字头顶的四字,却是万象皆空。
上古神祗,根本就没有红线。也从来无人敢将他们从九重清净地,拉扯进十丈软红尘中。
除非信念强烈,才有那么一点无中生有的可能,就像,神女司彤对仙帝以琴那样。
离渊只觉胸口发闷,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于是转身往外走,边走边狠命摇头,试图将那股难受劲儿自心头挥去。他走出红鸾殿,依稀听到月老的故事已经以“他们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作结,寻思着容嫣该回自己宫里了,便原样来原样出,从墙头翻了出去。
红鸾殿门外,容嫣对这个结尾很是满意:“看来即便人妖殊途,也能殊途同归。虽与天规不合,却也没有大碍,如此甚好。”
其实故事精彩与否,倒还在其次,只是因为结局欢喜,正合了她此刻的心境,才觉得格外好些。
月老捋了捋胡须,亦颔首道:“正是此理。”
“今日之事,是嫣儿不懂事,请月老千万原谅嫣儿。”容嫣微微一笑,“往后这鸳鸯谱,还请月老多帮本宫留意着。本宫还有事,先告辞了。”
“小老儿恭送殿下。”
此间既已事了,容嫣便转身往紫烟宫去了。殊不知,身后早已跟上了一个尾巴。
一进宫门,容嫣便吩咐起来:“采云,备好水,要用东阁藏春香熏过的。逐月,去将藏宝阁的门打开。青梅,替我更衣。”
离渊隐匿身形跟在后面,还没进宫,就已给紫烟宫中无处不在的暖香熏得昏昏沉沉。乍然听到“沐浴”二字,他这才感觉身上脏兮兮的,又听到真真切切的流水声,竟如闻仙乐,迫不及待想扑进清池中,彻底洗去这一身黏腻泥泞。
而在紫烟宫的另一边,容嫣换好浴衣,正想将从龙二公主处得来的面具交给逐月,想了想,又在上面装了一个专司追踪的小东西,这才给她,并郑重叮嘱道:“将这个锁进藏宝阁里,若没有我的口令,谁来要也不许给。”
“是。”逐月领命而去。
寝殿离清池不远,容嫣没带仙婢,独自步行过去。被派去备水的采云远远看到她,赶忙迎上来,柔声道:“殿下,水已经备好了。”
容嫣淡淡应了一声,显然对她之前描摹九赭画像的事还耿耿于怀,都没让她近身伺候,便自己撩开帘幕走进去。可待看清里面的光景后,却又立刻退了出来,
“怎么是脏水?”她沉下脸来,呵斥道:“采云,你就是这么当差的吗?!”
那小仙婢往里一看,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慌忙辩解道:“刚刚不是这样的,殿下,奴婢打的明明是干净的清水……”
“还敢狡辩?”容嫣拧起眉毛,“莫非你对本宫午间训斥一事怀恨在心,想伺机报复,才取污水来给本宫沐浴?”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啊。”
“不敢?本宫看你好大的胆子!”容嫣气得涨红了脸,顺手赏了她一个巴掌,“就凭你一个洒扫浆洗的下仙,还想得龙族太子青眼,简直痴心妄想!还不去将脏水倒了,叫逐月放清水来!还有,从今日起,罚你去宫门外当差。若再敢在本宫跟前晃悠,本宫就剔了你的仙骨,将你贬下凡去受苦!”
“是,奴婢这就去。”
容嫣见采云哭着离开,心中厌恶更甚,暗道这狐媚子只会装可怜,幸亏没叫九赭见了她,否则难保不会心生怜惜。都怪这可恶的小仙婢误事,眼看时辰不早了,估摸着九赭也快到九重天了,自己得快点沐浴梳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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