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昱脚一迈手一伸,折下一枝露出更好的视野,小树丫送到皎然手里,被她拿在手上把弄。
皎然晃悠着腿,手中寂寞,将枝上的绿叶一片片揪下来扔到水里,眼睛往下一瞟,恒水从屁丨股下淌过,多少有些腿软。
凌昱感觉手上紧了紧,偏头一看,就见皎然两手撑着往他身边挪,坐定后拍拍手,两手穿过抱紧他的手臂,整个身子往他身上压,凌昱轻笑一声,也不说什么。
“咦!”皎然狐疑地指着戏台前的空地,拖长了声音不太确定地问:“那不是张员外吗?”
见凌昱点头,皎然又指着张员外旁边的一位妇人,“旁边那位可是王氏?”
其实皎然心下已有定论,这里是鲁地,又是庄重正式的场合,张员外是个吃软饭的,借他十个豹子胆都没底气在正室的地盘撒野。虽是来祭祀,但王氏穿金戴银满头珠翠,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简直是恨不得自己坐在神位上供人虔拜,张员外一路虚扶着王氏,家庭地位也是不言自明。
富户陆续跪拜上香,王氏和张员外一直站在上位,不过不多时,上位就换了人,皎然见到苏子安被簇拥着出现在河畔时,一半吃惊一半尴尬,毕竟那是前日她和凌昱争执的关键,好在凌昱面无波澜,皎然暗暗反思了一下,到底没能做到和他一样喜怒悲哀不形于色。
待苏子安走入戏台前时,王氏和张员外早就恭恭敬敬让出上位,皎然远远地见王氏指挥人替苏子安点香,按理说苏子安是官府的人,这事儿当是身边吏人做,想来王氏也是极会来事儿的。皎然以前还觉得张员外窝囊,现下一看,王氏如此厉害,怕是不窝囊也不行,也只能在天高家妻远的京城蹦跶了。
上完香,便有婆子老子将一筐筐乌龟搬至河岸边,苏子安象征性地放下第一只,后面便是各显“心意”了,新阳大富户统共也就那几户,这些人家都不是一只只放,而是一筐筐地倒,乌龟放得多,怎么也总有一只能游去菩萨座下传话嘛。
皎然收起晃荡的双腿盘坐起来,哪知只是这个调整坐姿的功夫,就听得远处传来“噗通”的一声巨响,随之便是“落水啦落水啦”的呼喊声。
抬头望去,那在河中如水鸭扑腾的不是王氏又是谁,水花激荡起来,皎然下意识就抱紧凌昱的手臂,生怕自己也掉下去,眼睛却盯着河畔,眼见王氏挣扎得厉害,原本在水边也要放生的富人一通混乱想往回跑,撞上要去救王氏的仆人,下不去上不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咚咚咚”又掉了好几个。
这下可真是汤里下了水饺了,皎然也是懵了,转头看凌昱仍是一脸风过无痕,就知道这事情不突然。
最后王氏被救起时,那真是比落汤鸡还不如,不过倒也诚心,金钗银簪都献给水神,连脑袋上那顶鬓髻都不知去了哪里,露出那早就不长草的额头,看来是愁的。
“刚刚那人,是不是秦双?”皎然明明看见张员外跳下去救妻,后头的人也一个个下饺子似的跳下去救人,但黑压压一团人中,有人踩在张员外头上,扯走了王氏头上的发髻,只不过那人身手敏捷,神不知鬼不觉,皎然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你眼神倒是好。”凌昱道。
秦双此次来新阳,正是为了查秦芸被剪的青丝而来,只要一日不找到,秦芸的心结就一日无解,实则秦双自己的心结也无处纾解,上元节之后,秦芸就差将秦府翻个天翻地覆,却也常难以安眠,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秦双应了女儿找回来,便真就千方百计在找寻。
说来也是张员外自己泄了底,张大官人卖头发时,是瞎卖瞎买,没有告知那宝贝是赃物,张员外好面子又爱给自己戴高帽子,在王氏那里找不到的存在感,总要在别处找来不是。
于是买了秦芸的发丝回到鲁地后,就到处向人吹嘘他买入了千金难求的青丝,这年头多是以普通真发丝掺乌丝线、或是纯用马尾缠绕在纸壳上做成假发髻,像他这样纯发丝制成,又是水光黑亮的少女发丝制成的髻式,确实是千金难求。
打折价吹成原价,说得神乎其神,发髻送到王氏手里时,哄得她眉开眼笑,眼尾快能夹死一只苍蝇。这风声不知怎的就传到秦双耳朵里,不知实情的还听不出个所以然,秦双一听就明了那发髻的来历,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不过皎然却是不信,她想了想:“难道这里面你没有在推波助澜?”皎然偏头看向凌昱。
自然是有的,但也只是顺水推舟,提前将这消息送到秦双耳朵里,凌昱笑道,“苏子安也功不可没。”
今年的放生原本是不被苏子安批准的,苏子安来新阳为官,手起刀落判了几个恶霸,颇得民心,能有此手段,也是因他自有一腔抱负,且不易动摇,这毫无意义的放生就是其中一项,那些富人没少在他身上下功夫,也换不来他点头。
“所以是你让他准了的?”皎然心想她果然没看错人啊。
凌昱点了点头。
但皎然越听越有疑虑,“可张员外和王氏失了贵重的发髻,难道不会想找回,又有所怀疑?且秦双将军怎会如此……”皎然想了想,还是用了“鲁莽”这个词,皎然对后续的发展还是很关心的,留了这么长的尾巴,等王氏和张员外何时醒过神来,也不知又会如何。
凌昱笑道,“秦双爱女真切,若不趁今日落水的机会取走,直闯王家也未尝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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