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118页
    他伸出手去轻佻地拈起她下巴,促狭地道:“皇后下回还是把气力投在床上吧,休再晕睡过去了。”
    她似哭似笑地打落他的手,一边捉起衣衫坐了起来,“依你看,”她背对着他,他看不见她的表情,“还有几个时辰,太皇太后就会查来我这里了?”
    他沉默了。她匆匆洗沐一番,便回来梳妆。他没有起身,仍保持着侧卧的姿势静看她着衣。盛夏的日光铺洒进来,像是刀尖上的反光,她拢着湿润的长发赤足踩下去,他几乎要担心她的肌肤被那日光的锋芒所割裂。哗啦一声轻响,她披上了石黄锁绣的衣,自往镜台前坐下。
    她没有叫寒儿,寒儿也就不敢进来,只在外面探头探脑地张望,却不见其实。顾渊静静看着她洗脸、束发、傅粉、描黛,时间便这样细微无声地流走,他忽然没头没尾地道:“你明知会这样。”
    薄暖轻轻抿了一口胭脂,安然地看着铜镜中那个宫妆端艳的女子,她的眉纤长,她的眸轻挑,她的容颜已脱去了过去清水般的稚嫩,而成了一个端庄、高雅、从容、静默的女人。
    一个养在笼子里的女人。
    “我母亲曾经教我,长大以后,一定要学会两件事。”朱唇轻启,“其一,便是打点妆容。不论何时何地,不可乱了姿仪。”
    他皮笑肉不笑,“敢情阿母早便知道你要母仪天下的。”
    她顿了顿,“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陛下当是明白的。”
    他静了。
    “妾自去领了这御前不敬的罪,也不过是犯了个忌讳,并不算大过。”薄暖对着那多子多福的青叶镜,微微一笑,“陛下或许以为那曲辞之过仅仅是沾了‘薄’‘素’二字吧?”
    “哦?”他安静地抬眼。
    薄暖将竹刀往案上打着节拍,轻悄悄唱出了声:“薄日熹,宜酒食,君富贵,永无事。——”
    “陆子永?”
    只是电光石火的一瞬。
    顾渊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径自走到了她面前,声音冰冷而压抑,双眸都几乎冒出了火来,“陆铮,陆子永?!”
    薄暖微微一笑。
    顾渊只觉她此刻这副神态简直可恨——她到底瞒着他做了多少事情?他想到聂少君的解释,他今日一早回宫时便想质问她了,可是话却说不出口——
    他凝注着她,她这样聪明,聪明得好像一往无前,而他明明知道,她是脆弱得一触即碎的。
    门外有人来报:
    “太皇太后请皇后往长信殿请安。”
    帝后二人都没有惊讶。
    薄暖稍稍抬高声调:“本宫这就去,请贵人少待。”一番梳妆完毕,她只觉自己好似打了一场恶仗,略有些疲惫,却不得不端庄了容色,低头理了理繁复的衣裾,便要去唤寒儿。
    他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臂。
    她回头。
    他的声音都是颤抖的:“她这是要治你……”
    她温和地对他笑,“她不能穷治于我。她不能将那些旧事抖出来,而况我已是皇后了。”她的笑容那么美,美若玄花,“你不是说过么?立我为后,便是为了不让我受委屈?”
    他张了张口,面对她的淡静柔雅,他的一切焦虑却在胸臆间狂乱奔走而不得出,“陆氏的案子,你已经查清楚了对不对?你要对付太皇太后,你要对付薄家,不止是为了朕吧?阿暖——”他的话音陡然变得冷厉了,“你这样一意孤行,就没有想过代价吗?”
    “代价?”她微微蹙眉,“你是一国之君,你来告诉我,海清河晏天下太平,要不要付出代价?我不过是往长乐宫去——”
    她一根根地掰开了他抓紧她的手。
    “我母亲教我的第二件事。”她柔声,双眸安静地凝注着他,“一定要,用尽全力,去保护自己爱的人。”
    他窒住。
    她柔柔一笑,“等我回来。”
    他于是只能看着她离去。大开的殿门,刺目的日光,逐渐消失的翩然如蝶的身影。他恍惚了一瞬,内侍在帘外低声奏报:“启禀陛下,薄大人已在宣室候着了。”
    他微微皱眉,“哪个薄大人?”
    “回陛下,是大司马大将军,广元侯,薄大人。”
    长乐宫,长信殿。
    薄太后确实一夜未眠。但她看上去依然很端庄得体,衣饰妆容都一丝不苟,就连那平素总含烟带雾的目光此刻也是清醒得可怕。
    薄暖一步步规规矩矩地行至大殿正中,跪下,双手伏地,以额触地,一字字清越如溅玉:“儿臣向太皇太后请安。”
    薄太后微笑,“原来皇后还记得要请安的。”
    薄暖转身自寒儿手中接过膳盘,高举过顶,“儿臣是靖家新妇,礼节粗疏,仅知孝养奉食,请太皇太后保重玉体。”
    薄太后眼风一掠,周遭的宦婢悉数退尽。寒儿欲待留下,薄暖低声道:“你也下去。”她才犹豫地走了。
    薄太后笑道:“皇后的人倒是忠心,在长信殿里,还须听皇后的吩咐。”
    薄暖放下膳盘,再度叩首:“这婢子无状,儿臣已说她许多次,还望太皇太后勿怪。”
    薄太后慢慢敛了笑,沟壑纵布的面容上一双冷眸仿佛能看穿她的骨肉皮,“——带上来!”她突然扬声。
    “哐”地一声,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从帘后摔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两名身披甲胄的精壮宫卫,那人影正挣扎欲起,却又被一个宫卫一脚踩住了肩胛骨。那人影痛得惨叫起来,薄暖这才反应过来:“孙小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