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微妹子,”傅千凝从后环住她的腰,轻笑道,“长路漫漫,不如和我聊聊天……那俩小猴儿怎就对你各种不客气呢?”
阿微虽添了披风,仍冻得战栗不已,闷声不答。
傅千凝一夹马腹,骏马撒腿疾行,晃得阿微几欲尖叫。
“我说就是!因为……”
傅千凝勒住缰绳:“为何?”
“我……曾露真容,并戴了娘赠予的海棠发簪,拿树枝戳过它们……”阿微小声道。
傅千凝却觉猴子并不算记仇,起码她戏弄过几回,通过喂食和养伤,很快获得信任;想来那一回,阿微先以过分举动激怒猴子,后由申屠阳主动为林昀熹簪簪子,且特意落在晋王府队伍后头。
“醉汉”实则是个会武功的江湖客,兴许为财,或有把柄握在棠族人之手,才配合整这么一出闹剧。
“还有,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在新婚夜蒙混过关?”傅千凝语气中满满是无情嘲弄,“你费尽心思代替我姐,是倾慕我哥,还是单纯想要回身份?”
阿微央求:“傅四姑娘,留点颜面可好?”
傅千凝“噗”地笑出声:“你不要脸到这地步,还要求我‘留颜面’?”
“我、我误认为三公子和她成亲,是为报师恩……就……”阿微顿了顿,神色愈发难堪,“婚床内撒了畅心粉,能让人放松警惕,陷入旁人所塑造的幻想中……”
傅千凝倒曾在海岛上听太皇太后提及,数十年前,无上皇仍为亲王时,中过此类毒,更误把猫当成她,被揶揄了大半辈子。
没想到,时隔多年,阿微居然试图故技重施!
千算万算,她大概没料到,喝了不少酒的宋思锐,连盖头都没掀开,便能辨识新婚妻子被调包了……
真是又蠢又坏。
···
宋思锐策马扬鞭,只恨离开王府前为掩人耳目,没骑上那匹雪色良驹。
哪怕山石、雪树、冰泉、庙宇被马儿甩得远远的,他心底的焦灼却半分未减,堵得他喘不过气。
依照阿微所述,“马车慢悠悠走上三个时辰”的路,已快到尽头。
如抵达密探推断的位置,却没林昀熹踪迹,他又该去何处寻找?
“三公子!您看!”萧一鸣适时打断他的狂躁。
宋思锐抬头,但见半山亮起红光,像是房舍着火!
他心跳漏了一下,赶忙催马上行。
穿过密密层层的林木,山风回旋,断断续续送来呼喊,依稀便是棠族语!
果不其然,狂奔三四里后,山腰空旷处豁然开朗,一座正在燃烧的院落前,密密匝匝挤了近百人,此外已有半数横在地,生死未卜。
刀剑枪矛汇聚处,是一红衣女子。
她左臂夹着一名疑似婢女者,右手持刀,艰难腾挪,将自身护得严严实实。
即便她身影时隐时现,衣裙古怪,还梳着棠族女子发型,宋思锐仅一瞥,立马辨认出是他丢失的妻。
他拔剑跃马,一声令下,晋王府和密卫皆加入混战。
原本由多数人包围孤身女子的局面,瞬间逆转。
此前,宋思锐在七十二岛平过叛乱,回京后亦曾奉命剿过匪,相比之下,眼前厮杀实属小意思。
可他直盯十余丈外的林昀熹,头一回有了惊怕畏惧之感。
她那身红裳深深浅浅,如血染而成……受伤了?
再看她眼神涣散,脸上尽是麻木,仿佛对他的到来无半点觉察。
阿微那句似笑非笑的冷语再度闪现——只要再用上一次蛊,那姑娘就会忘掉三公子……
难不成……这几个时辰,足够抹掉她的记忆?
宋思锐险些发狂,弃马跃入人堆。
脑中既像塞满了东西,又如一片空白,连串剑招未经思索,暴烈穿透迎面攻击的棠族护卫。
银光染血,交映月色与雪色,幻化成交织穿掠的凛然之光,让人目眩。
“昀熹!昀熹!”
他一边厉声呼唤她的名字,一边步步逼近。
而她杀红了眼,人宛若处在梦境之中,满脸木然。
无爱、无恨、无悲、无喜、无欲、无求、无嗔、无痴。
他抢至她跟前,她浑然未觉,顺手劈向他,遭他举剑阻隔。
曾祖父所赐的断鸿剑,对上她那把不知从何捡来、早砍得卷了边的寻常单刀……“卡嚓”声起,轻而易举将破刀削断。
林昀熹一呆,遭他夺了刀,仍浑浑噩噩携带昏迷不醒之人。
宋思锐左手拥着她,挥剑护她杀出重围。
再回首,棠族人所剩无多,难成气候。
他还剑入鞘,示意萧一鸣扛走那侍婢,细辨妻子衣裙的血迹大多源自他人,才稍稍安下心。
林昀熹余悸未消,呆然若失,任凭他拉来捏去,良久才长舒一口气。
她清澄眼眸渐生薄雾,如惊慌失措,如惶惑后怕。
宋思锐两手捧起她的脸,长目聚拢生平未见的紧张与忧患,薄唇翕动,语无伦次反问询问。
“昀熹……没事吧?你、你还记得我吗?认得我么?知道我是谁吗?……说话呀!”
字字带颤。
林昀熹狐惑眼光上下端量,杏眸从圆睁到微眯,极短暂的玩味过后,秀眉颦蹙。
“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表哥:我不是boss么?光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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