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非攥紧手心,抿着唇没应声,他心思电转,蓦然想起那日在大理寺颜懋说的那番话,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室内只有他们两个人,谁都不开口,一时间安静非常。云非定睛看着身前的楚珩,从他看似温和的脸上莫名觉到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四周熏笼环绕,云非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微微绷直了脊背。
楚珩似乎看出了他的紧张,突然轻轻笑了一声,弯腰在云非肩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三下,低声道:“云非,朋友一场,日后还要相处,有句话我要提醒你。”
楚珩的语调很慢,“不只是帝都这地方,无论在哪,做错事都比说错话更容易会丢命。”
他直起身,敛去脸上所剩无几的笑意,淡淡道:“我不想再有麻烦,我希望你最好也是。”
云非捏紧被角,心在一瞬间沉入谷底。
楚珩转身弯腰拾起椅子边的那枚玉佩,往外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没来由地道:“你那个念书的小厮,读的是漓山出的话本子,说实话,我觉得他读的不怎么样,韵味全无,都还不如你自己看。”
门扉上笼罩着的真气转瞬消弭不见,楚珩推开门,往外扫了一眼,见那青衣小厮垂眸敛目侍立在阶下,他扯了扯唇角,没说什么,抬脚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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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书离几人在前头等他,见他拿了玉佩回来,便一起拜别了庆国公,客套几句后离了府。
坐到漓山的马车上,叶书离见楚珩眉眼冷凝,不禁开口问道:“你怎么了?颜云非那有什么不对?”
楚珩把玩着手里的玉佩,淡淡道:“没什么,只是想着,庆国公府对颜云非也不见得是什么好地方,还不如他在武英殿呢。伺候他的那个青衣小厮,看着不声不响,其实是个压境的顶尖高手,实际境界比你们几个都高,你说呢?”
叶书离“啊”了一声,整个人不自觉地抖了抖。
楚珩牵了牵唇角:“不然你以为他那个堂兄颜华斌就那么心大,一点都不想知道你们几个在颜云非这说了什么?”
叶书离晃着扇子啧啧叹了几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楚珩道:“对了,师兄,前段时间我和星珲传书商量了一下,想借你的名头做点生意,挣的钱分你两成,你觉得怎么样?”
楚珩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随便你,什么生意?”
“放心吧。”叶书离展开他那写着“靠谱”两个字的扇子,大手一挥道:“就是借你的名头用用,又不会败坏你名声,顺便这事做好了还能帮你一把。总之必不让你亏本,我做生意你还不放心?”
楚珩心思没在这上头,随意点点头就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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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谋大逆,是预谋损坏皇陵、宗庙、宫阙的行为,属于“十恶”之一,重罪。
②韩澄邈当初和天子影卫一起了查帝春台事件,前文多次有提及,如第二十四章 ,注意帝春台是两拨人,几个普通的小毛贼(云非相关),和一个非常厉害的不速之客(未知,东君曾是最大嫌疑人,甩锅赫兰拓)。云非和花是见过的,但花是无辜的,防止误会先说一下,后续会在文中述及。帝春台也在第二十四、二十五章详写过。
第90章 花危
因去看望云非,几个人都带了不少药材补品,去的时候便没有同乘,分开坐了两辆马车,楚珩和叶书离跟在萧高旻、苏朗、韩澄邈三个人后头,回来时,一行人里又多了个陆稷。
既然都聚到一起了,断没有探望完云非就各回各家的道理,苏朗说城东洛金楼新出的雪浸酒不错,请他们一块去吃酒听曲。
几个人欣然同往。
从庆国公府出来,正是上午巳时,年集开张,帝都内外城的铺子熙熙攘攘,卖年货的摊贩星罗棋布,长街上行人如织,马车行进的速度不得已缓了下来。
一路上时快时慢,好不容易驶出人流密集的长街,眼看要出内城,马车却行得越来越慢,最终彻底停住。
车夫告罪后上前去查看路况。车里的两个人等了许久也不见动静,叶书离掀开车帘探身朝外看了一眼,远远望见前方路口堵的全是马车,中间一群人吵吵嚷嚷的,也不知在喊些什么。
看那架势,一时半会儿想来是走不成了。
叶书离回身到车里,百无聊赖地敲了敲扇子,开始在心里盘算起那桩生意,他无意间一侧头,却发现身旁的楚珩神情有些凝重,眉头微微拧着,整个人都像是进入了一种紧绷状态。
叶书离皱了皱眉,正欲开口问询,马车轩窗忽然被人叩响,他掀开车帘,是苏朗。
“前头出了点事,三家人吵起来了,正等着五城兵马司的人过来,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我们对面是南隰国师镜雪里,从外城回去鸿胪寺,稍后要拜访长宁大长公主,时间赶得急,请我们行个方便。”
叶书离不动声色地侧眸看了楚珩一眼,后者极致收敛内息,轻轻点了点头。
“好。”叶书离旋即朝外应了苏朗一声,吩咐马车夫向后往侧边支道上避让。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叶书离压低声音喊了一声:“师兄?”
“不好说。”楚珩沉颜摇头,答道,“我感知的到她,以她的境界,可能也已经有所察觉了。”
叶书离心里一沉,捏紧扇子没说话。
长街上勉强让出条一车宽的路来,不多时,叶书离透过轩窗一角看见镜雪里的马车缓缓驶过,她掀起帘子,对站在街边的苏朗道了声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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