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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夹道尽头的薛廷之,听见了,脚步便是一顿。

    他忍不住回头望去,却看不见东院,也看不见海棠,更看不见陆锦惜的身影,只有一条寂寂无人的夹道。

    两侧都是高墙,他就站在中间。

    灯笼的光,有些暗淡。

    空气里好似有着一段暗暗的、微冷的香息,萦绕在他身周,他便想起了陆锦惜执在手中的、带着露水的海棠。

    半开的一支。

    是海棠的香吗?

    他脑子里恍惚地掠过这个念头,可回头来才隐约记起:海棠无香。

    嘴上说“下不为例”“只当没发生”,行动上却要派几个丫鬟到他身边来,明日一早还要去请鬼手张……

    到底算是信,还是不信?

    这一位嫡母,也有些意思了。

    薛廷之看了一会儿,唇边的笑意,便带了点冰冷意味儿。

    他无声地迈步离开,才施针不久的跛足,还有着轻微的发热和刺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

    那一个,被挑断了脚筋的、染血的夜晚……

    霜月照着他,也照着京城千家万户。

    外城东的回生堂里,这会儿还亮着灯,学徒们大多已经睡下了。

    大堂里只有鬼手张。

    他紧皱着眉头,长叹了一声,把用过的银针,一根根清理了,放在火上烤了一遍,才收进针囊里。

    他徒弟纪五味则正在堂内收拾,把一盏灯笼挑了挂在外面,防备着深夜来求急诊的人看不见路,随后便返身把一扇扇开着的门都给关上。

    听见这一声叹,他回头看了一眼,奇怪道:“师父您怎么了?是晚上出诊,遇到什么疑难杂症了吗?”

    鬼手张揉了揉眉心,只觉得疲惫上来。

    他收了针囊放下,又取了一杆笔,准备把薛廷之今日施针的情况,记载下来,只回道:“疑难杂症到到处都是,行医一辈子,总要遇到几件的。你小子,别关心那么多,赶紧关门。”

    “哦。”

    纪五味吐了吐舌头,两手拉着门把,就要将最后一扇门给关上。

    谁想到,就在两扇门就剩下最后一条巴掌大门缝的刹那——

    “慢着。”

    是一道清雅的嗓音,有些低沉,像是醇香的酒。

    那一瞬间,纪五味都好似闻到了酒香。

    几乎是同时,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便伸了过来,搭在了即将闭合的门扇边。

    看似不很用力,却有一种笃定。

    纪五味吓了一跳,一时不敢再关门。

    那伸过来的一只手略一用力,门扇边开了尺来长的缝,一道昂藏清逸的身影,一张含着些微笑意的俊脸,暗竹叶纹的鹤氅,隐约能看见个角。

    “顾、顾大公子?”

    纪五味认出他来,顿时诧异不已。

    顾觉非人在门外,笑了起来:“要关了吗?你师父人在吗?”

    还在堂内记医案的鬼手张,听见这声音,险些吓得魂不附体!

    一时之间,面色大变,一骨碌地就缩到了柜台下面,大喊了一声:“不在!我睡了!”

    哼,这老家伙,还要装!

    顾觉非似笑非笑,只拍了拍纪五味的肩膀,道:“来,让个道,我今晚跟你师父,有些知心话要说。”

    “王八羔子,你跟你爹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鬼手张已经气得破口大骂。

    “我念在你昔日救灾的情分上,药方也给你了,你还想怎样?赶紧滚!老子跟你没什么知心话好说!”

    “药方?”

    他还有脸提药方?

    顾觉非笑了起来。

    这时候,纪五味已经傻傻地让开了路。

    很明显,他并不明白,为什么白天时候,师父对顾大公子还是和颜悦色,到了晚上,就翻脸不认人?

    顾觉非对此,倒是一清二楚的。

    他并非空着手来的,右手还拎着一只酒坛子。之前那隐约的酒香,便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柜台内侧,鬼手张已经把自己整个人都缩了下去。

    顾觉非一路走过来,一眼就看见了那还没写完的医案,照海穴、昆仑穴什么的,都是脚踝附近的穴位,这是在给人治腿脚吗?

    明显不是给顾承谦的。

    那个老糊涂是膝盖疼。

    顾觉非微微皱了眉,目光在那已经有些年头的陈旧医案簿子上扫了一眼,才将目光转向了柜台下面。

    面上,露出出了春风般和煦的微笑。

    他想起了自己下山来这“精彩”的一天,方才在杏芳斋饮酒时的酒意,便有些涌上来。

    “嗒。”

    酒坛子放在了柜台上,有一声脆响。

    下面藏着的鬼手张,一下就听见了,吓得一抖。

    然而下一刻,他那一双比狗还灵的鼻子,便闻见了香味儿,两只眼睛一瞬间就亮了起来,惊喜极了:“白云潭,般若酒!最起码是十年的陈酿……”

    他毫不犹豫地窜了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前面立着的顾觉非。

    但此刻,他已经半点不觉得顾太师的儿子有多可恶了,看顾觉非简直像是看天上的仙人一样,和善极了。

    就连脸上的笑容,都灿烂得能比春花秋月。

    两只满布着皱纹的手,就好像是被无形的蛛丝牵引着一样,非常自觉地把那一坛子就抱在了怀里。

    “哎呀,大公子你也真是太客气了,不就是一个治腿的药方吗?竟然还劳动您亲自送这么一副谢礼来,老头儿我就笑纳了,笑纳了……”

    “嗤……”

    顾觉非终于还是气笑了:“看来这酒送得真对您胃口。那咱们就坐下来,喝喝酒,算算昨日的账好了。”

    第39章 夜未眠

    已是丑时三刻。

    大街上有打更的更夫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外面经过。纪五味已将所有的门扇关上,这会儿大堂里空无一人,内屋中却传来了说话声。

    临窗的炕上还算暖和。

    当中一张炕桌上,放了三两碟儿刚炒上的小菜,另伴一碟儿油酥花生米,一碟儿儿炒黄豆。

    酒坛子已开了泥封,却被放在地上。

    内中的般若酒,已经被转注入了普通的白瓷细颈酒壶里,此刻正被鬼手张端了,给对面顾觉非倒酒。

    “咕嘟嘟。”

    酒液很快就灌满了小酒杯,在灯光下面,闪烁着浮光。

    鬼手张打量着顾觉非脸色,这才一拍大腿开了口:“其实这事儿,您想想,怎么着,也怪不到老头儿我身上吧?”

    顾觉非两腿盘起来坐着,多几分慵懒姿态。

    此刻听了鬼手张这话,他无声一笑,却不说话,修长的手指,只将那酒杯勾在了指头上,看上去要掉不掉,颤巍巍的。

    鬼手张一看这架势,只觉得头上冷汗都出来了。

    死活也没能抵挡住美酒的诱惑,想想到底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