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抱住厉知非,家伙立刻止住了哭泣,似乎格外喜欢她身上的味道,直往她的怀里蹭。
厉老太太抹了抹眼泪,又心酸又嫉妒:“橙橙,还是你有本事,我和他爷爷连靠近都不能,你还能抱他,喂他吃东西。你看,他多喜欢你啊。”
家伙许是累了,吮着纪橙橙的手指,浓密的睫毛还残留着泪珠,晕乎乎地睡着了。
纪橙橙轻轻把他放回被窝,掖好被角:“老太太,既然晚几天再走,我先把行李送回酒店,顺便也不退房了。”
厉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轻声嗔怪:“住酒店干什么,住家里来啊。”
她心里充满了愧疚,早先那样的态度,结果遇到困难,却是纪橙橙站出来帮忙。
纪橙橙斜眼觑着厉司令的神情,眉宇间似有戒备,朗声拒绝:“不用了,我还是住酒店吧。”
厉家已经有了她的眼线,住哪里有什么区别?反正一个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纪橙橙笑一笑,拎着行李箱,轻飘飘离去。
病房内,厉老太太止不住埋怨老头子:“你摆出那脸色给谁看?橙橙好心好意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你还逼着她住酒店,你……我怎么就嫁了个这么冷心冷面的老头子啊,年轻时真是瞎了眼!”
厉司令:“……”
——
纪橙橙拖着空荡荡的行李箱,一点不费力气,她压根没打算回酒店,不过找个地方把做样子的行李箱扔掉罢了。
电梯开门,一窝蜂出来好几个身穿警服的年轻人。
纪橙橙鬼使神差地等了等,看他们进了厉知非的病房,连忙跟了过去。
她扒住门,狭窄的门缝漏出病房内的情形,侧耳倾听,还能听到为首的警员讲话。
“……失踪两天了,一直联系不上。”
厉老太太脸色发白,身形颤了颤,在厉司令的搀扶下,才没跌倒。
她翕动嘴唇,试图问些什么,可努力了好几次都发不出声音。
关键时刻,还得厉司令出马。
他一如既往地沉着:“同行的其他人呢?”
为首的警员摇了摇头,背对门口,纪橙橙看不见他的表情:“全都没音信。”
厉司令狠皱浓眉,深吸一口气:“他这次执行的任务内容是什么,能说吗?”
警员继续摇头。
“人都失踪了,还不能说?不说出来,怎么去找啊?难不成你们就不管了?任由他死在外头?”心底那根弦崩裂,厉老太太哑着声音嘶吼。
“别乱说。”厉司令劝一声,他知道军人的天职,每一项任务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更广大人民的平安幸福。
他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低沉的声音霎时间老了十岁:“只是暂时没消息而已,并不代表三一定出事了。”
年轻警员也安慰了几句,郑重表示有了消息一定尽快通知家属。
病房外,纪橙橙如遭雷劈,久久回不过神。
七零八落的信息,已足够她拼凑出一个事实:厉晋远在执行任务时失踪了,至今两日没消息!
她失魂落魄地退到楼梯间,拐弯时被墙角狠狠撞了一下,却完全感觉不到疼,跌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眼神漫无焦点。
苦心积虑布置的一切都成了笑话,厉晋远都不在了,她还谋划个什么劲儿?
都怪厉家人!
若不是他们送厉晋远去参军,他怎么会落得失踪的下场!
她原本可以和厉晋远过上王子公主般的幸福生活,全被厉家人毁了!
厉家人的脸渐次浮现在纪橙橙眼前,每一个都能挑出毛病——
厉老太太看似温柔善良,不过是伪善罢了,平时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可是却挑了林甘蓝那个无权无势也无财的“三无”女人做媳妇!
厉司令老摆出一张冰山脸,好像谁亏欠了他五百万似的,其实自个儿心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居然还想把她赶出江州,远离厉晋远身边,简直是不可饶恕!
还有厉知非,怪不得年纪就跟她不对盘,原来竟是林甘蓝生的崽子,为了除掉这个拦路虎,顺利和厉晋远在一起,她真是煞费苦心,眼看就快成功了,可是厉晋远却……
纪橙橙攥紧双拳,眉宇间弥漫了一股戾气,她抬腿狠狠踢向楼梯间墙壁,“哗啦”一声轻响,尖头的牛皮靴子把墙壁表面那层腻子膏踢破了,簌簌往下掉碎屑。
她还不解气,一个大胆的计划在脑海里慢慢成形。
既然厉晋远失踪了,那她也不必再给厉家人面子,该到了他们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
纪橙橙回到病房,已经是一个时之后了。
单人病房里加了一张床,厉老太太和孙子并排躺着,脸色青白如鬼魅,大口大口喘气,好像气压低到不能呼吸。
纪橙橙佯作关切:“老太太,我走的时候你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厉司令抢答:“年纪大了,病来如山倒,她休息两天就好。”
刻意隐瞒了厉老太太听闻儿子失踪,气急攻心晕倒的事。
纪橙橙冷笑,这么大的事,还瞒着她?
暗地里,她狠狠攥紧手指,隐忍怒火,顺势劝道:“医院里空气不好,如果不严重的话,不如回家休养?”
她瞥见厉司令瞄了瞄厉知非,暗暗猜测他在担心回家没法好好照看孙子,贴心地解释:“非非也没什么大碍了,回家呼吸点新鲜空气,还有佣人照看,比在医院无聊待着,强多了。”
她的口才一向很好,尤其擅长察言观色,三言两句先把厉老太太劝松动了。
“老头子,橙橙说得对,没病的人待在医院里也得憋出病,不如咱们回去吧。让家庭医生每天都来看看,多休养几天就好了。”
纪橙橙把宝贝孙子医好了,在厉老太太心里的地位一跃上前,她的话更是犹如圣旨,毫不怀疑。
厉司令拗不过老伴,只好点头,张罗了出院手续,中午就回了军区大院。
家里一老一两个病人,佣人做了一顿清淡的营养餐,不是厉知非喜欢的口味,但纪橙橙一口一口耐心地喂他,居然吃光了两碗清粥。
厉老太太啧啧称奇,更信任纪橙橙了。
饭后,厉司令去了军部,厉老太太脑仁儿疼,纪橙橙给她按了按,没几分钟就睡着了,厉家上上下下顿时安静下来。
纪橙橙在厉家转圈,花蝴蝶似地四处流连,仿佛厉家已经完全属于了她。
厅的钢琴上摆了一架相框,是厉家的全家福。
大约是几年前拍的了,那时候的厉晋远还年轻,冷峻的五官隐约透出一丝青涩,怀里抱着尚是婴儿的厉知非,眼角眉梢挂满了温柔。
纪橙橙的手指抚上去,心痛的无以复加:“以前我总想着,你现在不爱我没关系,来日方长,我总会让你爱上我的。现在才知道,天长日久这种话算个屁啊,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谁知道呢!”
她弯了弯唇角,牵起一抹自嘲的弧度:“阿远哥哥,我们真傻,平白浪费了那么多的快乐时光。我现在很生气,你回不来了,我也让他们付出代价去陪你,好不好?”
她不是傻子,执行重要的秘密任务时需要随时保持联络,一旦出现失踪多日的情况,就凶多吉少了。
“纪阿姨,你不在,我睡不着。”厉知非站在楼梯口,揉了揉眼睛,糯声糯气地唤她。
纪橙橙放下相框,不耐烦地看过去,开口的声音却温柔:“那就别睡了,我们来玩游戏。”
一听玩游戏,厉知非立刻来了兴趣。
纪橙橙领着他回到儿童房,反锁上门,拉上窗帘,掏出了一只防风打火机。
厉知非认得这玩意,狐疑道:“老师说过,不要玩火。”
纪橙橙懒得回答他,歪着身子坐在椅子里,高高翘起二郎腿,取过他床头的闹钟,拨了一下铃片,闹钟“叮铃铃”作响。
厉知非的眼神渐渐涣散,一动不动僵在原地,仿佛被施了“不动咒”。
纪橙橙举起打火机,声音悠远似来自天外,循循善诱:“记住我教你的……”
她摁下打火机,窜出一丛幽蓝色的火苗,依次拎起床单和窗帘:“床单、窗帘、被子、衣服……全都点燃,记住了么?”
她的眼神望过去,厉知非才点点头,傀儡似地低声应:“记住了。”
——
凌晨五点,厉家一片死寂。
纪橙橙没有留宿,把厉知非哄睡后,早早就回了酒店。
忽然响起一阵闹铃声,在安静的夜晚,犹如催命符般刺耳,一声又一声,惊飞了不少鸟雀。
为了方便照顾一老一两个病人,罗嫂暂时睡在二楼,被闹铃声吵醒,不耐烦地爬起来,循着声音找过去,闹铃声竟然是从厉晋远房间里传出来的。
罗嫂嘟囔了一声:“奇了怪了,少爷好多天没在家,怎么闹铃突然响了?”
睡意袭来,她打了个哈欠,没精力深究,把闹铃关掉就回了房间继续睡,全然没注意到隔壁的儿童房里,厉知非睁开了眼睛。
家伙倏地坐起身,慢慢摸索下床,拿出了床头抽屉里的打火机。
那是纪橙橙临走前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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