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自己终于等来了希望。
整整三年的等候在心口浪花般翻涌,他迫不及待地拆开,希望里面是一句温柔的我想见你。可当他撕开包裹,大红的喜糖却从指缝里跌落,信纸上的字迹笔触温柔,远渡南方的故人说他已经找到了心仪的女孩步入婚姻殿堂,寄来喜糖只为祝福自己早些寻到陪伴一生的挚爱。
一瞬间的沉默。像是有闪电破开他心口的荒芜,脑海中世界就此崩塌陷落。
他把糖纸拨开往嘴里塞了一大把糖果,那糖真的好苦好苦,他尝着尝着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他想他这辈子都没有尝过这么苦的糖,一颗就好似耗尽了他大半生的苦难。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梦,可他心痛难忍的酸楚却那么真实。
从云顶之端到万丈深渊,他不害怕触底,他害怕坠落。
死并不可怕,不过是一抹鲜红一次坠落的事,但活着却不止眼前的酷刑。
年少的轻狂在五年时间里消弭殆尽,他学会了处事圆滑,学会了伪装,人生阅历的增长让他即使同一帮老谋深算的商业前辈打交道也能游刃有余运筹帷幄。
所有人都夸他是商业奇才,全盘接手家族的房地产业后他一战成名锋芒毕露。傅予城这个名字就像一道锐不可当的闪电来势汹汹地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暗流汹涌的上流名门圈子里没人再小瞧他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曾经看不起他的人都向他低下头,他们不再称呼他是傅家少爷,而是恭恭敬敬地喊他一声傅总。
当身边高高在上的长辈也开始看他的眼色,当他说的话在偌大的傅家也掷地有声,他站在整个帝都最顶端的位置上拥有了一切,他想要的都能拥有,可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却不再回来。
他爱的人在这场单方面的情爱厮杀里自愿让步,认输后把自己流放在南方。那里没有海,也没有鹅毛大雪。长江与黄河把南方北方一刀切断,切口曲折却漂亮,一切声音和信件都被奔腾河流冲散。自此之后整整五年,他没能听到有关任何那人的消息。
可笑他直到故人远去一切都没有挽回余地才明白自己的莽撞。
知道自己年少轻狂,明白自己不过是个敢爱却不懂爱的废物。
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段时间他总是梦见自己去了南方,在烟雨朦胧的江南见到了故人。
眼前的一切无声刺痛着他的双眼,他站在桥的一端,看着那人撑着淡黄的油纸伞替身旁的女孩系好围巾,曾经牵着他走过数百日夜的手如今却如获至宝般把另一个人的手暖在掌心,眉眼温温柔柔的笑意不再只为他停留,而为另一个人轻绽。
温热的希冀在瞬间沦落为彻骨的失望,心中百般心绪涌上心头。他觉得他的心疼得好厉害,叫嚣至极端的渴望沦为怨恨是那么轻而易举。
他在爱一个人这条路上走得跌跌撞撞,他知道他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可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在爱到极致时轻易释怀。癫狂到撕心裂肺的情感哪里是一句好聚好散就能圆满落幕,疯狂也好,理智全无也罢。他知道时过境迁这一切都已毫无用处,可那一刻心里鬼怪猖獗的阴暗念头荆棘般滋长而出,他甚至想冲上去把人带回北方,用锁链锁在永不见天日的屋子里,他难以释怀到疯狂,一刹那的念头竟然想着用这样恐怖的方式让他眼里只剩自己一人。无论用怎样的方式,他都想留下这个人。
然而下一秒,沈念的目光从伞下慢慢地转了过来。
隔着朦胧雾气和淅沥烟雨,那眼神落在他身上,眼里无风无浪,没有一点情感流淌的端倪。好似任你上穷碧落下黄泉,如今你我缘分已了再想纠缠不休也只是两处茫茫皆不见的过客。
他猛地从梦里醒过来,心中怒意无端横生,手边的玻璃杯在深色地板上溅了一地凛冽月光。
是了,该是这样的。
放不下只是他一个人的自我折磨,他清楚那人远走南方多年,过往种种早已皆成镜花水月。忘不掉只是他自己自寻烦恼,是他非要用过去折磨自己。
他能怪谁?没人让他对沈念念念不忘,只是他自己做不到。
是他自己不愿释怀,不肯放手,明知哪怕他抵死纠缠那人的眼里也再不会因他波澜骤起,他就是不肯放下执念,偏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不过好在,一切都有了挽回的机会。
他轻轻握住了身旁人的手,一如年少时做过的那样。他俯身在沈念眉间落下一个轻吻。
然后起身悄悄地出了门。
沈念因为关门的声音悠悠转醒,腰肢略感酸涩,但身体没有别的不适,他支撑起光.裸的身子,披着薄毯慢慢下了楼梯。灯火通明的厨房里,他在熹微晨光下见到自家爱人手忙脚乱为自己煮粥的模样。于是他笑着轻咳,正在放多少水而苦恼的人闻声回头,见到他光着脚踩在地板上立刻紧张地大步走上来把他打横抱起。
“腰痛不痛?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光脚踩在地上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我没事。”沈念被对方一连串紧张的询问逗得哑然失笑,抬眸时却看到那人眼里的紧张,少年棱角鲜明的五官落在绚烂的晨光里,眼里的温柔在黎明破晓时分繁衍络绎缤纷。
“在煮粥吗?”沈念扭头看了一眼厨房里溢出的水雾。
傅予城点了点头,大概清醒之后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过了头,一副就怕他生气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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